第二章
片刻後容肃被紧紧绑在了那板子上,而那板子又被斜靠在了墙上,那板子长形,九尺高,二尺余宽,削平勾槽,却是副十足的棺材板!
如果现在容肃当真死了,知道自己被绑在了棺材板上,只怕能生生气活,可惜他现在只是昏死过去。
母子两人收拾妥当都累得不行,把门一关後便扑上床睡觉,周舟听到外边呼呼的风声後,又从柜子里翻出了条薄被给棺材板上的人盖上,周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翻身睡去了。
次日大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使得半个屋子一片亮堂,炉灶上冒着股股热气,隐约还能闻到阵阵从锅盖里溢出的米粥香味。
灶口,周舟坐在小板凳上将手中最後一根树枝塞进炉膛,同时翘着嘴嘀咕道:「每次都让我生火做早饭,过分!」语毕一脸幽怨地瞅着打着呵欠从里屋走出来的周锦。
周锦打完呵欠,揉着腰,面不改色地叹道:「勤劳的孩子有饭吃,娘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太懒了,将来娶不到媳妇怎麽办?」
「你想得太远了吧,我才五岁!」周舟一脸愤慨。
周锦言之凿凿,「我这是未雨绸缪。」
周舟无语,他从来就说不过他这个一向诡辩的娘。
说话间周锦的目光落到对面那处墙角里,然後这嘴又咧了起来,只见墙角阴影里靠着一棺材板,板上绑一人,歪头披发,闭着眼睛,满脸血污,乍一看,阴森鬼气吓死人。
「他怎麽还没醒?」周锦嘀咕着又一步步警惕地走了过去,昨晚她一夜没睡好,光听着外边的动静了,到了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而这一整夜的,这贼都静悄悄的没个动静,现在这麽瞧着,是根本没醒过了,可这都过了一晚上了,怎麽还不醒?
周舟听着她的口气,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走过来瞧了瞧後问道:「那该怎麽办?」
周锦回头看到边上缸里蓄着水,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而後大步走过去舀起一大瓢水又走回来,接着不打招呼的就在周舟的惊呼声中扬起了手,哗的一下,一瓢缸里存着的冰水全泼在了那人的脸上。
十二月寒冬,冰肌刺骨的水,昏迷了一夜的容肃终於被激醒了。
周舟看到他动了,喊道:「娘、娘,他醒了!」
周锦拉着他快速後退几步,同时握紧昨晚搜到的那把匕首,警惕的盯着那人的动静,生怕有什麽万一,而看到容肃慢慢睁开了眼睛并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母子两人心都绷紧了。
「好冷。」容肃哆嗦着说出了醒来後的第一句话,水珠在他的脸上滚落浸湿衣裳,这大冬天的,确实够冷。
「好痛。」他又说出了第二句话,脑袋都快被拍扁了,不痛才怪!
「呜呜,为什麽要绑我?」察觉自己被绑起来不能动弹,又抬头问出了第三句话。
「啊?」母子两人听着这话,眼睛都眨巴起来了,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很快容肃又说出了第四句话,「呜呜呜,这里是哪里啊,你们是谁?」
「呀!」这下,母子两人汗毛皆竖起了。
怎麽回事,为什麽他说这话?为什麽一个大老爷们说话的口气跟个孩子一样啊?周锦跟周舟面面相觑,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半晌後周锦壮着胆子道:「你别跟老娘装样啊,说,你是何人,来此做甚?你要不老实交代,我就去报官让官府抓你!」
「不要抓我,呜呜呜,好痛啊!」容肃又哭上了,哭得可怜兮兮,哭得委屈至极,哭得让母子两人毛骨悚然之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你、你叫什麽名字?」周锦又问。
容肃停住哭,眼泪挂在睫毛上,目光里闪过一丝困惑,似在认真思考什麽,不过很快他又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了。」
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周锦从小在棺材铺长大听多了鬼故事,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惊悚过。
而在这时周舟一脸骇然地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小声道:「娘,你说他是不是被你拍傻了啊?」
周锦双目圆睁,傻住了,「那怎麽办?」
「我们赶紧报官吧。」周舟也快吓死了。
「好,我马上去,你在家等着。」周锦拔腿就要跑。
可周舟已抢先一步跑出了门外,「娘,外面天寒地冻,还是我去吧。」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没影了。
「丫的,跑得比狗还快。」周锦愤然。
当然要跑快了,谁愿意待在家里守着那人啊,都要吓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鬼,呃不,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周锦不敢靠得太近,只缩在门口摆出随时可以逃跑的架势。
「喂,你真的什麽都想不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容肃委屈地点点头。
周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没看出作假的痕迹,心里一阵虚,见他脸上原本乾涸的血在水的浸润下又化开,她又咧了咧嘴,好恶心,想着待会官府来看到这情况肯定要问,生怕麻烦惹上自己,她又琢磨着是不是该先给他脸上擦洗擦洗。
观察了阵,发现这人一开始还挣扎,到後来觉得挣扎也没用了就乖乖不动了,只低着头瘪着嘴抽搭抽搭,一脸委屈後,她便鼓起勇气拿着毛巾上前了。
「你别乱动哦,我给你擦脸。」她一步步走近道。
「哦。」容肃早觉得脸上难受,闻言很乖地应下了。
「我告诉你啊,我手上可有刀的,你敢乱动我对你不客气。」周锦还是不放心。
「我不动。」容肃连连摇头。
走到一步之遥,周锦伸长手把手里的毛巾往他脸上擦,容肃见她擦着吃力,又乖乖地伸长了头,周锦擦了几下发现他没有丝毫异样,稍稍松了些心防,人也向前跨了半步,这下擦脸就方便多了。
毛巾清洗了几道,脸上血污渐渐擦尽,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庞便一点点露了出来,而当把两边的散发拢到耳後,整张脸都清晰呈现在面前时,周锦的手僵住了,她的眼睛也一点点睁大了,这男人怎麽这麽俊啊!
那戏里怎麽说来着,眉如墨画,目如朗星,鼻挺唇薄,倒是个薄情妖孽的长相,哦,是这麽说的吧,记得那戏是暗指京城里一个杀千刀的大反派,好像是什麽监察司容什麽的,唔,记不清了,京城太远了,反派不反派的跟她没关系,周锦是个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轮不着她操心的主,所以很快将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又挥开了,只继续看着面前这张脸皱眉。
「你说你长这麽俊做什麽贼啊,真是!」说话间一脸惋惜。
而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却是周舟带着人从衙门回来了。
里正是个中年胖子,看起来一脸精明其实是个草包,最爱装腔作势,最怕麻烦,是个平常镇里有事,能不管就不管,没法不管就马马虎虎管一管的主,而听闻周记棺材铺抓了个贼,他是眼睛一闭又不想管了,这棺材铺不是个好地方,一大早他才不乐意去寻晦气,奈何门外周舟拚命大喊,说是你要不去等,你死了我家棺材就不卖给你了!
这话怎麽听怎麽气人,可偏偏又有着些理,里正咬了半天牙,最後只能恨恨起床,没法,镇上就一家棺材铺,要是真不卖了,他要死了就没地儿睡了,倒也是可以去别的镇买,可怪远也怪麻烦的,哎,这年头卖棺材的都这麽横。
来了就得管,询问了一番後,里正瞅着棺材板上的容肃小眼一眯,点头道:「本官明白了,此人半夜三更跑你屋子行窃,你们母子两人合夥将人拍倒,可没想到此人一醒来却将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好似个傻子,是也不是?」
「嗯嗯嗯。」周锦连连点头,「里正老爷明察秋毫、聪明绝顶真是让人敬仰,那您赶紧将他带走吧。」虽然长得好看,可也是个麻烦啊,赶紧拿走。
「本官做事岂可任你指使。」里正却这麽道:「再者,你说此人是贼,证据何在?此人被你拍傻无法自辩,本官一向公正,如何能听你一面之词。」
「啊?」周锦跟周舟都张大嘴,目瞪口呆。
「更何况,你说此人为贼,可本官却认为这人只是迷途乱走闯入此处,他也并非被你拍傻,而是原本就是个傻子,现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拍伤,本官要追究你行凶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