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够了吗?!
走在巷弄的道路上,张二更抓紧大刀,挠挠头,后面的马儿不时打打响鼻,扬扬前蹄,他小声咕哝道:“郝大哥,咱们这位少夫人真漂亮,本就天生丽质,又不知怎么打扮的,那眼神一瞟过来,我就不敢看。”
“而且少夫人待人很好,一早就叫我们几个过去,问了些话,赏了几两银子。”
郝仁低头沉思,这烟花女子,虽然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里面,有唾弃的因素在,但是表面上,他们无不一口一个“少夫人”的喊着,这是下人惯有的眼色,郝仁小声呵斥地提醒道:“这话可不要乱说,尤其在少爷少夫人面前,你知道我们做保镖的,有一条规则是什么吗?保镖要义之一:不得接近女眷和询问。”
“那郝大哥为何成了家丁?”
“那是后来投的,横竖行走江湖,也没个去处。”
“郝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俺以后不敢乱说了。”
“嗯,孺子可教,二更,你是个好孩子。”
徐三正骑在马上,一早起来,本来说要去沈家的,后来他想了想,先转道去周员外家也不迟,既然柳如是跟了他,怎么能亏待她呢?去还一趟债,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听到他们交头接耳地嘀咕,徐三笑问:“你们说什么?”
“没什么,少爷。”郝仁咧嘴作出憨厚模样:“就是少夫人一早问了俺们话,赏了些钱,二更说少夫人待人很好呢,往后我们家,必定大富大贵。”
徐三咦了一声,柳如是问了什么东西?这丫头很会笼络人心呀,自己都不知道,眼见到了周家大宅,他也就不问了。
这周员外的家宅在吴江县衙前大街的繁华地带,徐三瞅瞅,目光望向围墙里面,豪华得不得了,比自家宅子还阔绰,徐三眼红得妒忌,果然不愧是县令的兄弟!这油水捞得!这亲戚关系搞得!
吴江县令名叫周章居,他弟弟名叫周画铮,很有文采的名字,这些是雨桐告诉他的。
门房通报了,柳如是下了马车,裙摆款款,除去了男装的方巾儒袍,一身月华裙,腰带上系了个香囊,头插金步摇,一头乌发直披到盈盈一握的腰间,脚下一双弓鞋,里面的松江棉袜看不见,不失英姿,不失丽质,仿佛那些马头墙、皂荚、榆树、杨柳,也因为她的出现而散发无限光辉。
这是真正能带得出去的女人,徐三很满足,觉着倍儿有面子,又有些期待柳如是在床上还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她会不会《洞玄子三十六式》呢?
会不会《素’女’经》?
会不会双修之道呢?应该会吧……嗯嗯,徐三摸摸下巴,双目泛光,他就好这口成熟、会玩的,前世苍井老师结婚了,还痛心了一阵子,不过好歹有波多、饭岛、泷泽等等老师在……
这样想着,主人家迎出来了,那是一个体型丰腴的中老年妇人,看样子应该过了更年期,不应该说胖,应该说丰满,那种丰满,比陈圆圆还要多一些。
徐三发现,这个妇人身上的气质,和柳如是相似的部分太多了。
“朝云……”美妇徐佛慈爱地摸了摸柳如是的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话,两个女人就无声地哭了起来,徐三不是很懂她们的这种感情。
在柳如是的介绍下,徐三微微点头示意,上一次来吴江,他并未来周家。
柳如是从小被卖到盛泽的时候,人贩子给她起名云娟,徐佛嫌弃这个名字俗气,为她改名朝云,云娟这个名字,后来又给了柳如是自己的丫头。再后来,柳如是跟过马湘兰一段时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改名杨爱,到目前才叫柳隐,字如是,又字河东君,蘼芜君。
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段辛酸而又不堪回首的历程。
进了客厅,周画铮也出来待客,柳如是、徐佛两个女人自在一边说娘儿们的话,低头窃窃私语,徐佛不时打量徐三,都姓徐,倒是本家。
周画铮却是有些看不起的样子,此人身材较为肥胖,一身绫罗绸缎,不忌讳地穿着绣了四爪蟒袍的服饰,僭越得可以了,随便看了点茶末子待客,用鼻孔看人:“徐公子是来还债的?”
徐三心里暗暗冷笑,有个当官的哥哥,就看不起人了?看人下菜碟?都是跟老鸨学的吧?
其实也不怪周画铮如此,明末上中下各层的风气,都是这样,攀比、奢侈、僭越、醉生梦死。穷人会遇到同情可怜?不是,在明末,你越穷、穿得越烂,人家越看不起你!
徐三淡漠道:“正是!如是与我订了婚约,我看了借据,欠下八百两,三分利,按过来的时间算,利滚利,共计三千多两银子……”
周画铮招手,叫管家抬算盘进来,便啪啪地念着口诀算了起来,抬头道:“徐公子,都是做生意的,帐得算清,有一段是三分利,有一段是五分利……”
高利贷真是害死人呐,徐三嘴角微笑,不说话。
徐佛欲言又止。
周画铮并不给面子,并不因为徐佛与柳如是的关系,网开一面。
周画铮呵呵笑道:“老夫听闻,徐公子是写书的,想来一个书店,几年也赚不了一千两……”
这是赤果果地嘲笑讥讽与蔑视了!
徐三不动声色,招招手,郝仁递上了一沓会票,徐三眉毛一扬,把一沓会票重重敲在桌子上:“五千两会票!苏州吴江南京临清,哪个钱庄都可以兑!够了么?!”
笑话,徐三经营田庄、私铸铜钱、签下戏班,怎么会没有几万两流动资金?私铸铜钱,是仅次于私盐的暴利行业!
周画铮愕然,吞了一口口水,清点了一番,忽然笑哈哈道:“好说,好说,徐公子真是爽快,蘼芜君能遇徐公子,实乃幸事也!来人,看好茶!看好菜!”
说着就像在赌坊的庄头一样,两只大手一拢,把一沓会票拢了过来,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似的!
“不用了,在下事忙,告辞!”徐三一挥衣袖,懒得再看这个中国版的葛朗台一眼,阔步而出。
柳如是也觉得出了一口大气,若不是徐佛在,她也懒得待,接着告辞。
徐佛惊呆了一下,等客人告辞,又低头抹泪道:“老爷为何不给我留点脸面?”
“唉……”周画铮不以为然,猛吸烟斗:“面子里子,二者不可兼得,你难道要叫我为了面子,丢了里子?如今这世道,有钱才是正道!”
“再说这徐三小儿,秀才的功名也丢了,能成什么大器?不过他哪来的钱?此事蹊跷……”周画铮动作一凝,目泛红光。
心思转动,周画铮先遣退了徐佛,秘密吩咐管家道:“跟着这个徐三,再招一些市井泼皮来,看看他还有多少会票……”
“是!老爷!”
周画铮桀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