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初试身手--小土豆时代和夏小冬(…
"我怕自己在课上犯困,就学着您讲过的头悬梁锥刺骨的故事,把头发系在椅子上。
可刚才太急于回答问题,忘记解开了。"我揉着疼得钻心的膝盖,为裙子上的破洞伤心欲绝。
这是一条淡蓝色方格裙,是爸一年前从法国带回来的,当时裙腰肥了一点点,裙脚也有点儿长,我为此把它挂在衣柜里等了整整一年,每隔几天就拿出来试穿。
就在上星期,突然发现它已完全适应了我的身体,就像它在和我的身体一起长大。
穿到学校的前天晚上,差点把镜子照穿。现在它破了相,委屈地绻成一团,风采不再。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班里一半的女生今夜会从梦里笑醒。老潘大概被感动得一塌胡涂,她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伤口,然后叫来班长送我到医务室。
在我蹒跚到门口时,我听到她抑扬顿挫的声音:"今天,从湘湘同学的身上我们可以学到什么精神呢?
"真希望我的耳朵在那一刻失聪。那天从医务室回来余下的时间,夏小冬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甚至没看我一眼。只有坐我后面的徐大胖子捅捅我的肩膀,冲我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湘湘,从你的身上我们可以学到点儿什么呢?
"夏小冬转过身,抄起长尺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下:"你丫脑子进水啦?
"放学的路上,我故意走得很艰难,划破的地方贴了块丑陋的胶布,辫子已散得不成样子,几缕长头发在额前跳来跳去。
我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去刘大妈家躲躲,我的鬼话是骗不过妈的。果然,没一会儿,夏小冬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发疯般地摇着山地跑车的车铃,从我身边掠过,然后以一个极拽的弧线在距我鼻子一公分的地方停下。
"装什么酷啊,又没人买票看你。数数你压死了多少只蚂蚁?"我把胳膊抱在胸前,斜瞟着他。
"我,我想说,嗯,今天不是你我死定了,真对不起,让你摔了一跤,嗯,没想到老处女会叫你。
"他凶狠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呀眨呀,竟也露出几分羞怯。"你腿还疼吗?
""腿倒是不怎么疼了,可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啊?""你就说在路上摔了一跤,撞在自行车上了。
""老处女有我妈的电话,你以为她不会趁机表扬表扬我呀。我妈两秒钟就能搞明白怎么回事。
哈哈,还头悬梁呢,我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啊。""那怎么办啊?""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会在我妈面前死也不说是你干的。
""你说吧,有什么事我不能办到!""好的,拉钩。"我和夏小冬的小拇指在空中漂亮地打了个结,算是签了平生第一个合同。
"我想要你们家的那套清朝邮票。""你要什么不行啊?那是我爸爸的命根子,他不会给我的。
""你可以把它偷出来呀。""不行,他发现了会打死我的。""那好吧,就算我刚才的话白说。
你让开,我要回家了。"我推开挡在前面的夏小冬,像推开一堆拉圾。
"你以后别跟我说话了,我讨厌你。"说完我扭身就走。"你非要那套邮票干什么?
"他追了上来,把自行车横在我面前。"不为什么,就是喜欢。"我眼睛直视着夏小冬,不躲不闪。
那年我上初二,十四岁。我现在还记得夏小冬脸上的表情,他是个白皙的男孩,嘴唇上面已长出柔软的绒毛,他的头发颇有鲁迅遗风,一根根直立着,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真的?""真的。"我说。那套珍贵的邮票卖了一千元,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已接近天文数字。
而作为初级邮票贩子,我被无耻地洗劫了,当时全国只有不到十套仍在民间流传,市值至少一万元。
对于我们俩干下的蠢事,我们不得不各自去面对。我在刘大妈家住了十天,裙子被我整齐地包了起来,扔进了垃圾筒。
腿上的伤一直用长裤盖住,直到伤口变成淡粉的花瓣。小哲自从亲过我,总像鬼魂一样出没在我左右,怀着不可告人的动机,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我惶惶不可终日,对他下身硬物的偷袭陷入无限恐惧。夏小冬惹了大祸。
那套邮票的遗失让他家战火连天。夏小冬承认拿了邮票,但死也不交待邮票的去向。
来上学时他郁郁寡欢,沉默不语。家里人严密监视,认定他沾上了流氓集团。
初三第一学期,他就转学了。临走那天,我把装有五百块人民币的信封放进夏小冬的书包。
最后一节课,他趴在桌上假寐,一只手握成松散的拳头,我用身体挡着别人的视线,冰凉的手指悄悄滑进他的掌心。
他的肩膀动了一下,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去,握着我指尖的手心却渐渐湿润。
下课的铃声让我们倏然分开,此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