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成靖宁瞧着好奇,拿起施钧写的欠条,字写得很公正,但年纪小笔力不成熟,字的比划轻重不一。最顶上写着欠据两个大字,下边是「因家父嗜赌,欠快意赌坊纹银一百两。家中贫困,母弱子幼,暂无力偿还。今借X氏XX纹银一百两,用作还债。十年之内,必定偿还所有债务。」正文内容下是瑾娘的名字,还有施家的地址和借钱日期。
「钧儿写得很不错呀,还想继续读书吗?」成靖宁拿着欠据啧啧称奇。
施钧一脸赧然,背着手局促不安的坐下:「家里没钱让我继续读书,以后进京赶考,还得花更多银子。万一考不上,岂不浪费银子?我想早点出去做学徒,以后赚钱养家。」家中各种变故,让这个昔日调皮捣蛋的小少年很快成长,放弃梦想为生计奔波。
成靖宁执笔蘸上笔墨,正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但很快想了想,现在还不是透露自己姓名的时候,把笔墨推了回去,说:「等我家人来接我那日再写名字吧,眼下不着急。」
施钧脑袋瓜子灵光,很快明白成靖宁的顾虑,说:「好吧,那等几天再签字。」
把欠据搁置一旁之后,成靖宁又说道:「施强大哥不是喜欢打算盘吗,不如去城中最大的绸缎铺子做学徒,你又识字又能干,老板一定会留下你的。」
施强还没从当铺的尴尬中走出来,这时愣愣的点头,却看向瑾娘。昨日成靖宁对她提起此事时,瑾娘考虑了一夜,她们家没一个是下地种田的料,还不如送老大去做学徒,日后开个铺子。「也好,强儿,明天娘带你去凤呈祥,我和老板娘有些交情。」
「娘,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让弟弟去读书吧!」施强登时信心满满,他是家中长子,理应肩负起养家的重任。
瑾娘泪流满面,连声说好。有了新安排,一家子都喜气洋洋。瑾娘和施强两个去快意赌坊还债,母子两个哭着走远。成靖宁坐在木质八仙桌前,执笔给家里人写信,他们应该担心坏了吧。
施钧领着成靖宁去驿馆,成靖宁把写好的书信装进信封,递给前台小哥。「信大概多久能送到?」
小哥往信上盖了戳子,说:「快马加鞭的话,五六日就送到,不过要另加五十文。」
当镯子时,成靖宁兑了五十两碎银子,这会儿数了一百文交出去:「我寄最快的。」
「成,五日之后会到京城。」
从驿站出来,成靖宁去了钱庄一趟,把身上剩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存了进去,当作是日后施强开铺子的成本和施钧上学的费用。眼下她不准备继续帮施家人,一蹴而就对施家人不利,也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等到三五年之后,这笔银子会分月送到施家。
出了钱庄,成靖宁到绸缎铺子买了五匹布并一些针线,又到笔墨铺子买了笔墨纸砚,伙计把东西送到施家时,施锦绣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道:「这么多呀?」
「这些布拿来做几身衣裳,这些针线都是买给你的,瑾娘的手艺很好,好好跟着学。这些笔墨纸砚都是给钧儿的,算是你们家收留我的报答。」成靖宁指着八仙桌上堆积成小山的物品说。
瑾娘和施强还债回来,见着成靖宁买回的东西也吃了一惊。「姑娘何必这般破费,该我们报答你才是。」瑾娘言语激动,双手无处安放。
成靖宁扶着激动的瑾娘坐下,「瑾娘和施大哥先坐下听我说几句,我也有事相求。实不相瞒,我是京城人士,在上元节灯会上遇到拐子被掳下江南,在路上之时我想法子逃脱了,但坏人还在扬州那边找我,所以这段日子我不便出门,若有人问起我的事来,还请你们帮忙遮掩。在我家人来接我之前,还得在你们这里住上些日子。」
成靖宁帮了她大忙,瑾娘正愁如何报答,听她这么一说,忙不迭的点头:「成成成,姑娘想住多久都不成问题。若外人问起,我就照你的话说给她们听,说你是远房亲戚,锦月去了,你过来陪我一些日子。」提起施锦月,瑾娘又是一阵伤感。
「娘,我以后要考上状元做大官,给姐姐报仇,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施钧拍着胸脯,郑重的立誓道。很朴素的愿望,比起别的那些济世安民的豪言壮语,施钧的这席话突然变得正义豪迈。
成靖宁捧场的鼓掌,鼓励他说:「那钧儿就好好读书,保护好你的家人。」
施钧无比认真严肃的点头,让瑾娘感动得一塌糊涂。
次日清早,成靖宁交给瑾娘五两银子,瑾娘领着施强去凤呈祥,成靖宁在家中准备施钧上学的束修,裁剪布匹,准备做衣裳。「伸手,站着别动。」施锦绣拿着尺子,给施钧量尺寸,「又长个子了。记住这是上好的松江布,半吊钱一匹,穿出去不许乱蹭不许打架不许下河摸鱼。」
施锦绣唠唠叨叨的念着施钧,施钧一反常态的听着,「我知道了。」
长脸女人发现成靖宁不见时已经晚了,彼时船舱已经燃起大火,一大批毛皮药材毁于火中,最后货船在运河中央沉没,船上的人跳船逃生。
姓陶的精瘦汉子和姓吴的长脸女人心道不好,顾不得一船的损失,拉着逃生后的人一起沿着江岸找人,两天下来一无所获。本是一条道上的,这笔生意不成,便有兄弟劝陶姓汉子说:「不过就这一次,人跑了就算了,再做下一笔就是。」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想到最后关头出了岔子。陶姓汉子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扯掉咬在嘴里的野草,呸的吐了口唾沫,骂道:「妈的,老子纵横这行十多年,还没马前失蹄过!真晦气!」
他倒愿意这是一笔寻常生意,但现在只觉大祸临头,让他绑架成家姑娘的幕后之人来头大,他得罪不起,办砸了只有死路一条。兄弟的劝说,让他心烦气躁。有长脸女人在这里,他想跑也难。要想活命,必须想想其他办法。兴许他可以和长脸女人合作。
长脸女人只看了他一眼,准备飞鸽传书回京城。眼下没有帮手,只好自己去找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跑多远?定是躲到什么地方了,绝不能让她回京城。
货船沉江,船上的伙计都得奔赴两地复命,等到天一亮,除了陶姓的精瘦男子和长脸女人之外,所有人都走了。「她一定没跑远,我们向北慢慢找,一定找得到。」长脸女人重新包了一条船,对陶姓男子道。
眼下小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陶姓男子没有拒绝长脸女人的建议。沿途问过所有过往船只,没人遇到一个十一二岁相貌不俗的小女孩,两人只好上岸继续打听,到附近的村镇找人。
一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入夜之后,江面平静无波,船舱里摆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四人桌,有一碟椒盐花生米,一盘熟牛肉,两个肉菜。陶姓男子坐着喝酒,烦闷得不行,一脚踩木凳上,一脚掉在下边晃悠,一副吊儿郎当的江湖混混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