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唯一的弱点】
许是看在贺瑾的面子上,又许是心疼女儿,霍皇后并未追究常乐公主不顾她的禁令私自出宫的事。
阮蓁陪着常乐公主说了会儿话,又许诺时常进宫陪伴她,这才离去。
出了宣治门,翠盖朱缨八宝车前立着一道玄色身影,阮蓁顿了顿,快步上前,「大哥哥是在等我吗?」
霍成颔首,「我送你回去。」
阮蓁点点头,似想起了什麽,她四处瞧了瞧,眨着眼睛问他,「大哥哥的马呢?」
没有马他怎麽送她回去?难不成和她一起坐马车?
下一瞬,她的猜想便被证实。
「今日不骑马。」霍成面不改色道:「踏风的马掌掉了。」
马掌掉了容易磨损马蹄,这一点阮蓁是知道的,她并未多想,转身上了马车,霍成紧随其後。
马车平稳行驶在大街上,阮蓁侧首挑着碧色织锦帘子佯装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终於忍不住,回头看了霍成一眼,蹙眉道:「大哥哥看我做什麽?」
她即便再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潋灩眸光和浅粉面颊已将她的羞赧尽数说与他。
霍成勾唇,不答反问:「今日是什麽日子?」
今日?阮蓁略作回忆,如实道:「九月十二。」
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也没明白这日子有何特殊之处,便听他又问——
「五日後呢?」
九月十七。
阮蓁怔了怔,总算回过神来,九月十七是霍成的生辰。
他是特地提醒她的吗?
阮蓁迟疑地看他,见他定定看着自己,似在等她的答案,她骨碌碌转了转乌溜溜的眸子,很有眼色地开口,道:「大哥哥想要什麽贺礼?」
虽这麽问着,她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他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又一日比一日得皇帝舅舅信赖,已然是朝中武臣之中第一人,在御前与贺瑾一样受重视,他的生辰自然会有文武百官为他庆贺,到时想要什麽贺礼没有?想必不会在意她这一份。
霍成却道:「贺礼就不必了。」他顿了顿,又道:「那日陪我去一个地方。」
明明是在说生辰这样值得高兴的事,他却好似很难过。阮蓁确定这不是错觉,她心里觉得奇怪,想了想,最终答应了。
见她点头,霍成奖励般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不久前还答应她日後不再这般揉她的头,也不和她太过亲昵,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就全忘了不成?阮蓁缩了缩身子,把头从他掌下移开,皱着眉头正要开口,随即想到什麽,她抿了抿嘴,到底没说什麽。
目下他心情似是不大好,这一回就暂且算了。
霍成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尽皆收入眼底,他弯了弯唇,心头的阴霾好似被一双小手轻轻拂过,消弭於无形。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在宣平侯府门前,阮蓁起身正要走,突地想起什麽,转头叮嘱他,「大哥哥不要下来,我自己回去就好。」
真是时刻都不忘小心谨慎。霍成坐在原处,用行动说明自己的答案。
阮蓁同他告别,转身下了马车,刚要迈上门前的石阶,却听背後传来一声低唤,她回头。
霍成挑开碧色织锦帘子,半张脸隐在阴影下,叫人瞧不出他面上的神色。
他叫住她,却半晌不说话,阮蓁眨了眨眼,疑惑道:「大哥哥?」
「囡囡。」霍成这才开口,用再严肃不过的语气对她道:「离齐王远一点。」
那是个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他怕那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因着她,他第一次感受到为人担忧牵挂的滋味,却出乎意料的甘之如饴。
「好。」阮蓁露出笑靥,乖巧又聪明,「我会听话。」
其实不必他特地叮嘱,她也会离齐王远一点,她本就对那个人无甚好感,今日一见更是觉得他心机深沉。
他面上掩饰得极好,可她却看到了他那双眼睛里昭然若揭的野心,和闪烁其中的算计。
这些她从未在太子表哥眼里看到过,她在太子表哥眼里见到的是热诚和温和。
她虽不懂朝政,却也看过许多史书,心中亦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大奕如今四海升平,天下臣民需要的是如太子表哥这般心怀天下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满目算计、野心勃勃的帝王。
阮蓁旋身进了朱漆大门,霍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後,许久,他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车厢里只余他一人,他垂眸看着对面她刚才坐过的地方,睫羽下掩藏着一双写满志在必得和占有慾的黝黑双目。
她是他的弱点,此生唯一的弱点,既然如此,她这一生都别想逃离他。
霍成淡淡移开视线,那一瞬闪烁过令人惊心的占有慾彷佛只是错觉。
转眼便到九月十七,霍成生辰,成帝做主为他宴请文武百官,邺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皆到场,宣平侯府自然也在其中。
老太君年岁大了,身子骨渐渐不如从前硬朗,她膝下三子,唯独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阮滔。
阮滔也知道自己让老太君挂心了,两年前自发找了阮渊,让他帮他在户部谋了个差事。虽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他却难得地坚持了下去,是以这一次霍成生辰,阮家三兄弟头一回都接到了帖子。
三辆黑漆平头马车前後行驶在街道上,不多时便到了定国公府。
阮蓁跟在刘氏身後,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刘氏的月色综裙随着步子款款摆动。
她从早起就在想霍成会带她去哪里,想得头都疼了,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五妹妹。」一旁的阮婉怡突然开口。
少顷,阮蓁後知後觉地抬头,满目茫然地看着她,「四姊姊?」
阮婉怡看着面前这张脸,即便不情愿,她仍不得不承认,阮蓁是真的生得好。黛眉杏眼、琼鼻樱唇、靡颜腻理,本就是无双的颜色,再经眉间那颗朱砂痣映衬,更是美得夺人心魄,叫人见之忘俗。
这些年随着阮婉怡渐渐长大,她一日比一日明白,在阮府,他们二房需得依附着其余两房生存。这几年,她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件事,时日久了,心底的嫉恨越埋越深,没想到竟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阮蓁。
就如眼下,看到这张脸,即便她再不甘心,也能做出一副亲近模样,「我听闻这位霍将军生得凶神恶煞,很是吓人,一会儿如果五妹妹害怕,就躲在我身後。」她早已记不得,七岁那年将她吓得失禁的那人便是霍成。
躲在她身後?阮蓁皱了皱眉,觉得她这话说得真是莫名其妙。
且不说大哥哥压根儿不是她说的那样,就说最後那句,一会儿定然有不少人在场,若她当真躲在她身後,叫人瞧见,岂不是觉得她怯弱又小家子气,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她安的是什麽心?阮蓁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冷,道:「谢谢四姊姊,我没有你想的那般没用。」
阮婉怡脸上的笑僵了僵,少顷,讪讪道:「那便好。」
尚未到开宴的时辰,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花厅喝茶闲聊。
阮蓁随着刘氏到了花厅门前,便见常乐公主站在长廊拐角处朝她招手,她足下一顿,同刘氏说了一声。
刘氏见是常乐公主找她,便没在意,只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误了开宴的时辰就自个儿进去了,倒是阮婉怡回头看了她几次。
阮蓁快步走到常乐公主跟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一把拉着过了拐角。
拐角那头众人瞧不见的地方,霍成正静静立着。
见阮蓁看她,常乐公主忙不迭解释道:「大表哥说你答应了他一件事,可方才众目睽睽的,他若亲自去找你恐於你名声不好,我就……」
阮蓁自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朝她笑了笑,转而看向霍成,「大哥哥想要我陪你去哪里?」
她见常乐公主也在这里,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也会一同去,待跟着霍成一路到了後门,她才後知後觉地回过神来,「就我和大哥哥两人?」
霍成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是。」
阮蓁刚舒了口气便听他又道:「还有常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