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里热热闹闹的,早有无数宾客聚集,见到她的来到,都是一脸惊诧。
金城绝笑着迎上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对众人解释,「各位一定很讶异为什么我的新娘子没有盖红盖头就跑出来了,这是我这位小妻子答应嫁给我时唯一的求。她说既然早晚要出来见人,何必之前还要盖个红盖头,挡着不让人看,我觉得她说得有理,就顺了她的心思。」
旁边有位客人笑道:「金城公子真是疼老婆啊,新娘子不盖盖头就出嫁,这可是千古没有的奇闻。」
「只要萦柔能开心,千古奇闻与君等共赏,不是也挺好吗?」说笑之时,他的目光一直投注在谢萦柔身上。今天的他穿的是金红色镶银边的吉服,映照得他俊美的脸庞一片红光。
「万岁有旨,金城绝接旨——」
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大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金城绝笑着一击掌。「万岁终于送礼了。我送了他这么多银子,他也该有所还礼才是。萦柔,你不必去了,我去接旨就好。」
谢萦柔点点头,像个漂亮的木头娃娃一样坐下。
盖了喜帕就是真正的新娘了,所以她不盖,这样起码可以安慰自己这婚姻是不完全的,因为新娘不像新娘,因为新娘和新郎之间没有爱情。
金城绝想必也晓得她最后的挣扎吧,所以才会由着她,反正结果是两人成亲了就好,只是既然如此,她这种没用的抗议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笑了,笑得很自嘲。
身后忽然有人哼了声。「我真想不通,你怎可如此心安理得的嫁给我哥?」
谢萦柔侧过脸,看到她板着的面孔,又笑,「大小姐在为谁打抱不乎?你哥,还是怕我抢了你哥对你的疼爱?」
「我为谁打抱不乎,你心里明白!」金城燕恨声怒骂,「我不明白你这样薄情的女人凭什么让他对你那样惦念,身在牢狱之时,他还求我打听你的消息,想救你出来,结果你一脱狱,就立刻扑进我哥怀里,就是一条狗也比你懂得忠诚!」
听她这样骂,谢萦柔才有一点现在自己是个坏女人的自觉,但仍是淡淡的说:「人各有志,我也不强迫你一定能懂我。事实上,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看得明白别人的心?有时候我们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不是吗?」
金城绝这时已经接旨回来,笑着走过来,「你们这一对小姑嫂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燕子,这下你可不用怕孤单了,以后若是再要买花买衣,叫嫂子陪你一起去逛街,也不用再来烦我了。」
金城燕霍然站起,冷冷的挖苦,「我可不敢麻烦嫂子这种贵人,万一磕了碰了,大哥又得说不认我这个妹妹了。」正要离开,忽然视线被厅口的一个人影吸引住,她情不自禁地惊呼,「萧离?!」
谢萦柔一听,没来由的发起抖。原来抽离的魂魄在听见那个低沉男声应答之后陡然归位,然后清楚的意识到,这里是她将要嫁给另一个男人的喜堂,而她爱的男人来了,还是来送礼的。
她不敢想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的,怕想了眼泪就跟着出来了,所以不能想,只要笑就好了,笑得像开心的新娘子一样,这样他就会离开,安安稳稳的活着,她的婚姻换他平安的一辈子,很公平。
于是她笑。「萧离,谢谢你来参加绝和我的婚礼。」
带我走……她的心发出悲泣,可是他听不见,她也不该听见。
金城绝大笑着迎上前。「萧离,你可来了,这次万岁为了我的婚事特地准你破例前来,我还怕你失约呢。」
「既已承诺,一诺千金。」说这话时,萧离的目光直视着十几步外的谢萦柔。
她回视,笑得更灿烂。
金城绝挪了个位置,巧妙地挡在他身前,正好挡去妻子的身影。「好友大喜,你这木头送了什么来?」
萧离俊逸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像背词似的吐出一串毫无感情的话,就好像一个不会演戏的戏子一样,和这一切格格不入。「两位大喜,我本当备一份厚礼,但你知道我如今囊中羞涩,所以就只准备了这一件送给新娘子。」捧着一个盒子,尽管那道身影被遮蔽,他仍是定定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金城绝见了,在金红色喜服下的手倏地握紧,接着又笑了出来,「真是的,对老友这么不公平,我就偏不如你的意,反正今天新人最大!」说着便要伸手去接。
「绝,没关系的,我收,这么小心眼可是会让贺客看笑话的。」谢萦柔缓缓移动脚步,巧笑倩兮地朝他们走去,每踏出一步都像踏在刀山上,刀刃直入她的心,杀得她血花纷飞,痛到不能自己,可她还是一直走着,笑着。
金城绝回过头,眼里有着警告,也有恐慌。「你……」
「你真可爱,就这么怕我被别人抢走啊,真是想太多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谢萦柔,就你把我当宝看,其实哪有那么多人爱。」她已走到金城绝身边,眼睛没有看他,却伸出一手抱住他的手臂。
贺客们听了,全都哈哈笑起来,连金城绝也笑了,像是在一瞬间安下心似的抚上她的手。
「祝你幸福。」萧离看着她,递出盒子。
谢萦柔抬头,望进他的眼,却发现他的表情平静,像是一点都没有恨。
「谢谢。」她缩回拉着金城绝的手,以两手接过,当很轻的盒子落在她手上时,居然感觉得到一点温暖。
那是她熟悉的温度,是在石方村里,她早晨起床时身旁空位的余温;是她每次发动搔痒攻击时,最后必定会被反击的温度;是她和心爱男人牵手时,对方手掌传来的热力……
这个温度,她好熟悉,好怀念,可是却再不能拥有了。
「新人佳期,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萧离微微一躬身,便缓缓迈步离开。
他要走了,就要走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感觉到温暖,再也不会看见那张红了更加帅气的脸,再也无法从背后突袭,再地无法因为大吵而被强压着睡下……
「萧——」她下意识的想跑出去追,追回那些小小的幸福。
「萦柔,贺客在等你打开礼物呢。」金城绝拉住她,力道有点大,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痛,只是蓦地停下脚步,看见那个想追的人影已消失在门口,发现自己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礼物?她最想要的,已经在刚才走出她的生命了。
机械性地打开盒子,一旁的贺客全都骚动起来。
「天!怎么送如此不吉之物?!」
那是一双男鞋。
鞋同「邪」音,一直是中国人送礼的一大忌讳,更别说送作喜宴贺礼了。
但谢萦柔却不停地深呼吸,仰着头不去看那鞋,眼眶的湿润怎么也褪不去。
「咦?这鞋好像有绣字?」有一宾客眼尖,用手指着鞋子叫道。
金城绝皱眉,刚要伸手去拿,她却陡然夺过那双鞋,仔细地看着,只见鞋内歪歪扭扭地用红线绣了四个字,左脚是「艾拉」,右脚是「夫油」。
我喜欢你。
她倏地抓着鞋子就跑出厅门,却被门前的家丁架住,眼泪迅速奔流。
我喜欢你。
妆一下子被泪水洗得花了,她却连哭出一声也没有,只是死死地忍着,忍着,好想回应那个人不说出口的喜欢,还要告诉他一个她一直很不好意思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