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购车
“元吉。”
“属下在。”
齐毅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半晌,才悠悠道:“我听说,那个王胜上次送过来的粮草以次充好,甚至还挟带泥沙,惹得龙盘大怒。后来怎样了?”
“啊?”元吉愣了愣。回:“这个……这个按例,应该已经被龙主公下令给弄死了吧。”虽然一向对这些琐事毫不关心,但是说到这话,这个叫元吉的心中也不禁唏嘘了一下。暗道这商人的地位果然卑微,说好听一点是采办,可是每次上缴物资所得的银钱,恐怕还不够车马之费的,偏偏要供给的,乃是数万兵马的口粮,这谁能耗得起?虽然承办军资的也并非一家,但那也只不过是大家一起撑着罢了。撑不下去的,就连性命也一并丢了。
但叹归叹,这些商人的命运一向如此,他也并不会往心里去。元吉想了想,补充道:“反正天下商人多的是,没了东家找西家,也是一样的嘛。”他以为大人忽有此问,是开始关心粮草大计,所以忍不住宽慰了一句。
齐毅瞥了他一眼,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道:“很是。”他顿了一顿,又道:“四圣城的司马剑,我听说近年来发展得甚好。你派两个亲兵,去将他接到我府上,等我回去找他谈谈。”
“啊?”元吉脑子一懵,只觉大人的话锋跳转得过分飘逸了一些,令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然则,那司马剑又是何人?
元吉没有见到那封飞鸽传书的内容,自然心下无知。正当他眨着他那绿豆般的小眼迷惑不解之际,只听他大人声音缓缓的续道:“据闻,司马剑一行现在正在依山镇上落脚。你们连夜翻山过去,刚好接到他们,就不用远去四圣城那么耗时费力了。”
“是。”元吉俯首领命。正要退出,又听他大人的声音状似随意的道:“记住。把他们一行人都接过去。要小心对待,明白吗?”
听这语气,竟是对那人颇为看重之意。元吉心中凛然。虽然其实一点儿也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态度坚定的执行。当即出外,公事公办将指令传达了下去。
……
黑夜不长。
对司马剑等人来说,起早贪黑只是常事。只不过,每日里起得比他们更早的,也是大有人在。天还擦亮,勤恳的小贩已经担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挑子在路上行走。各个店铺也纷纷打开了大门,迎接着清早的第一波客人。
“客官,您早啊。您这一大早的是想挑选了牲口好赶路?呵呵,本店这都是优良的骡马,不论跋山还是涉水都能满足您的需求。不知您是想选擅长走山路的,还是擅长走远路的呢?”
车马行不大,老板掌柜连同店小二同系一人。原本只是个骡马贩子,只是见此地生意还做得,最终便在这小镇上落了户。这生意做久了,也摸到了一定的规律,比如像这么天还未亮就上门的客人,那多半都是成心赶路的,故此这单生意多半能成。因此,一见面前这毫不犹豫直接走进店中的三名青年,他脸上立刻展现出最诚挚的笑容,口里也热络的招呼起来。
这三名青年,当先长身玉立的,正是司马剑。在他背后两人短打结束,面相凶恶,看起来倒像公子身边的护卫。他三人一早出门,至于另外两个兄弟,则是留在客栈,便于照应疲累过度,尚在屋内安睡,还未起身的司马蝶。
“我们想购置一辆马车。”
“这……客官,实不相瞒,本店虽有马车租赁,可是那都是与车夫合作的生意,车夫都只挂在小店名下,并不归属小店,所以这……”
“十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司马剑这是财大气粗。他这话一说,外加手心一摊,托在掌中的正是一锭白晃晃的雪花纹银,车马行老板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声道:“足矣,足矣,客官这边请,本店的车辆,任君挑选。”依山镇靠山吃山,打造马车的木材随手可得,只需要到木工处定做,所需费用不过数十文。车夫随雇主出行一趟,耗时短则几日,多则数月,所得也不过几钱到二三两之间。这十两纹银,除却车马行扣除的,已够他们跑上两三趟乃至三五趟不止,这种生意,自然没有人会拒绝。
车马行的门面并不打眼,甚至十分狭窄逼仄,但后边院落极大,院子东面是马棚,里面拴着十数匹马;西面则并排停放着四、五辆马车。几个车夫坐在一旁的屋檐下闲聊,见店主领了客人进来,俱都停住话声,将视线投向了这边。
按理这单生意是谁接,车马行自然有其秩序约束,倒不存在抢生意一说。可是此次的客人需求却大有不同。既然人家是出钱直接买你马车,那要选哪一辆,自然得随着人家挑。几位车夫见到司马剑出的银钱,俱都心情十分澎湃,眼中放光,心中巴望极了这位豪客选中自己的车辆。好在这些都是勤勤恳恳的质朴汉子,虽然渴望,却也不至于争执斗殴起来。便只是在一旁眼睁睁的看他挑选而已。只在司马剑走到自己车驾旁边时,张嘴说上几句,无非是一些“客官我这辆马车好。”“客官我这辆比他还要好。”……之类的话。
司马剑为妹子考虑,自然不太在意马车的外表,只求内部舒适。可这些马车,俱都是小镇上的木器行独家所制,整齐划一得跟流水线上出来似的。外表固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里面也是硬邦邦的,毫不柔软。可以想见,如果用这车一路把阿蝶拉到四圣城去,等到了地方,估计她也得给颠散架了。司马剑看了两辆,心中已经猜到剩下几辆也没什么差别。他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暗道看来只好在车厢里多垫几件衣物,以减轻颠簸了。
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客官,这辆马车是我的,您随便看看。如果您满意,小的还附赠软垫两只,保证您的亲人路途舒适,您看如何?”
司马剑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在他后面正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正与阿蝶相仿。骨架都还没长成,面目倒还清秀,一身打扮和旁边几个车夫相差仿佛,只是,虽是打满补丁的衣衫,和旁人相比却洗得十分干净。他脸上咧嘴笑得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嘴巴右侧上方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看起来兀自天真未脱,似乎还没有学会像旁人一样卑微讨好得规规矩矩。司马剑看到这孩子和自己妹子差不多的年纪,心中先就软了一分,再见到这样一片真诚的微笑,禁不住也回了一个笑容,反问道:“这位小哥,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亲人挑选马车呢?”
那少年一仰头,脸上倒颇有几分胸有成竹:“这还不简单?这几辆马车里里外外什么样子,我们身为车夫的,早就一清二楚。我见你每察看了一辆,脸上就多几分忧心,虽然没说,但想必一定是为那乘坐之人考量。那人必是你至亲。而你所虑者,无非就是怕车厢太硬,太过颠簸,那人坐起来不太舒服而已。客官,我说得可对?”
司马剑心中讶然,不由得定睛打量了这少年几眼:这少年能察言观色,并且一开口就说出赠送软垫的话来,可见是个十分机灵的孩子。但机灵归机灵,这世上机灵的孩子多了去了。可是能分析起事情来也如此井井有条,却难上了不止一个档次。没想到一个山边小镇上的小小车马行中,竟然也有这等人物。
司马剑本身就是一个商人,眼光极是老辣,见到如此慧质的少年,当下就起了惜才之心。只是面上不显,转身撩起车帘,钻了进去。
诚然这辆马车内部和前面那两辆亦是大同小异。只是打扫得格外整洁,这又让他心中多了三分满意。司马剑在车厢之中转身坐下,一瞥眼,却见角落里黑乎乎的,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他好奇之下定睛一看,却是两格小小的暗格抽屉。这在其他几辆车内却是未曾见到的。司马剑脸上微微一笑,心想这里倒可以给妹子放一些零食玩物,以免她路途之中闲坐无聊。
司马剑在车厢之中逗留了片刻,这会已是打定了九成九的主意。待他从车内出来,那少年已经怀抱着两只塞得鼓鼓囊囊的靠枕,笑嘻嘻的站在车前。司马剑一看,那靠枕虽是碎布拼就,但却针脚细密,缝得很是结实,里面塞的,想必是干草之类填充物,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格外舒适柔软,很想靠上一靠。司马剑心中熨帖无比,忍不住笑道:“你倒是看准了,我会挑你这辆车。”
那少年“嘻嘻”一笑:“客官您如此精挑细选,眼光想来必是好的。”言下之意,客官您若是选别人的,那就是你没眼光!此言一出,不只司马剑,就连一旁跟着的阿强和大柱二人,都忍不住被他逗得一乐。
“嗯。既然知道,那你还不赶紧将马车给我套上?”
“好嘞!”那少年大喜,将手中的靠枕先放进车厢,接着蹦蹦跳跳的跑到马棚之中,牵出他的枣红马来。
“对了,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