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2)
送走李江流,爸爸妈妈,一个敲锣,一个打鼓,又开始给我上课,又开始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当初,秋菊和秋明,他们不是也说为了她们好吗?现在她们哪好了?秋菊上高中时,有个男生,是个挺不错的男生追秋菊。秋菊也爱上了人家,回家和爸爸、妈妈讲了。他们说:“千万不要交,不要着急,找对象的事,家长会管的。”他们什么都想管。这种事,难道同熨衣裳一样,也是可以大包大揽的吗?秋菊工作了。刚开始,有个工人看中了她,她也看中了人家。又是爸爸、妈妈反对:“不要着急!这么早想这事,在工厂里影响不好!找对象的事,家长会管的!”他们管什么了?现在,姐姐眼瞅着快三十了。他们着急了,一个个对象,走马灯似的介绍,秋菊也着急了,雪花膏、美容霜、珍珠霜……使劲地往脸上搽。但是,能够真的抗皱、抗老吗?秋菊也活该倒霉,谁让她那么听爸爸妈妈的话,而且,讨厌的是现在变得象爸爸妈妈的一个拷贝,连找对象的条件和标准都和妈妈一样了。前几年是要政治好,最近又改成要文凭,要职称了。哼!真没劲!秋明呢?中学时也有个男同学,和她不错。她没秋菊那样。她事事埋在心里不愿外露。谁知,还是让妈妈发现了。她从秋明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封男孩子的信。爸爸就把秋明的抽屉都翻了。翻出一摞信、照片……爸爸竟打了秋明一顿,逼着秋明和那个男孩子断了线。男孩子参军去了,爸爸就是不让秋明去送。男孩子寄来的信,他们给撕了。他们也说搞对象的事,他们管。他们管。管什么了?他们能管什么呢?他们给秋明介绍的对象,秋明都不愿意。我知道,秋明的心还在那个男孩子身上。而那个男孩子在前年,在广西前线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不写了!他们今天又来管我了!我不需要他们的“好心”!1980年2月13日李江流的诗写得真好。“十八岁,我将是青年,我要走出学校,走向辽阔的地平线……十八岁,我将是太阳,我要跳出海面,去拥抱白云蓝天……”真好,真有气魄。我真盼望早点儿到十八岁。十八岁,我将毕业,我一定要考上个外地大学。离开家,去住校。我一切行动就自由了,爸爸、妈妈甭想再管我!离他们越远越好!大概昨天我把他们顶得够呛。他们气得没办法。我今天看见爸爸给三叔写信。他们知道我最崇拜三叔,希望三叔来家好好劝劝我。我倒真盼望三叔早早地回家来。1980年2月14H我终于又盼来了今天。今天团支部活动,又是到陶然亭滑冰.其实,平常我最不愿参加团支部活动。寒假团支部活动几乎全部是滑冰,这都是李江流提议的,谁让他是体育委员呢。当时,我还反对呢。现在,我却盼望滑冰了。人,有时候怪得很。我又见到李江流了。我知道我来就是希望见到他。他问我对他那首《十八岁畅想曲》的意见。我谈不出。我想跟他要那首《爱的秘密》看看,但又不敢张口。我也实在没出息。不敢提“爱”这个字,更不用说Love了。仿佛那是炸药包,一碰就会爆炸。可是,我这两天又禁不住一次次地想。一次次问自己:我这算不算Puppylove呢?滑冰的时候,李江流又招呼我来滑。我竟然穿上了冰鞋,跟着他学着滑了起来。我总摔跤。他总笑我。班长他们几个男生更笑我是西伯利亚大狗熊。我穿的是太多了。李江流只穿了一件高领毛线衣,显得很潇洒,又带着一顶尼龙滑冰帽,很精神。他的滑冰得让好多人羡慕。能学会滑冰该多好呀!我也想学滑冰了。奇怪的是,陈国栋上次没来,这次也来滑冰了。他看着我和李江流学滑冰,感到很奇怪。我虽然总摔跟头,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陈国栋的表情。1980年2月15日想起昨天滑冰时,我是那样依赖李江流,真好笑。我真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我现在体会到了一个人不能没有朋友。没有朋友的人,内心是一片荒凉的沙漠。1980年2月16日我又开始盼望下星期的团支部活动。下一次,我一定能滑几步了。滑冰,真有意思。我总想前天滑冰,我和李江流学,他拉着我的手,我身体总是掌握不了平衡,象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我真想去他家找他。又不敢。我笑话自己,一个寒假过了才一半,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我骂自己,变得心浮起来。什么事情也干不下去。我翻到一本书,名字叫《傲慢与偏见》,是秋明借来的。我是想拿来解闷的,谁想看了十几页,就喜欢上了这本书。我喜欢那个二女儿伊丽莎白。她聪明、直爽、有头脑,有反抗精神。同时,她也天真纯洁。她追求真正的爱情,不贪图财产和生活的安逸,拒绝了柯斯恩先生,也拒绝了傲慢的达西。但是,当达西从傲慢中走出来,悔过之后,她又是那么真心实意地爱上了达西。我感到她很象我,尤其是反抗精神。我也能象她那样,追求到真正的爱情吗?呵!我真不害羞,我在日记里第一次写上了这个爱情的字眼!我又看了这本书的前言,作者奥斯汀才活了四十一岁半,是个女的。真了不起。如果我也能象她一样,也能写一部书多好。我一定把我们高二5班的事好好写写!可惜,我不行。李江流行。他会写。他的诗写得多好呀……呀,我又情不自禁想起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