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木乔抬眼瞧着这位大堂哥,越发觉得他和跟霍梓文相像,都一样的好面子,但心眼儿其实还是不错的。
推开门,厅内光明大放。不仅长辈们都还没睡,还多了几位面生的客人。
看着他们,阿果的步伐明显一滞,那些人却是喜出望外的迎上前来。
「小姐,可算找着你了!老爷都快急死了,你说你好歹也给咱们留个准信儿啊,咱们都快把定州到白城一路翻个底朝天了,连姑奶奶家也惊动了,派人四处去找,谁知你竟是骗我们的!」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一顿数落,木乔大致明白了,原来阿果千里寻郎也就罢了,她为了不被人抓到,还留书撒谎说是去亲戚家走动,误导众人找寻的方向,闹得四下鸡犬不宁。
「着实该打!」为首一位管事模样的大叔应该跟她极熟,故此说起话来就不那麽客气,但幸好人是安然无恙找到了,便又转过头来向霍家道谢。
霍公亮呵呵一笑,「不必客气,安小姐性子活泼可爱,在府上这些时日我们夫妻都病着,也没好生招待,很是过意不去,现在终於完璧归赵,我们也可放心了。」
那管事名叫乌拉善,跟随安照岩多年,颇识汉书,一听完璧归赵四字,便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当下笑呵呵地道:「多谢霍老爷照拂之恩,我家小姐年纪尚小、不识礼数,给府上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既然乌管事也大老远的来了,不如就在此地住上一两日,看看风土人情,也算是来江南一趟了。」
霍公亮听他把阿果说得年轻不懂事,自然就往游山玩水方向扯,到时他们回去,也可以说是阿果贪恋江南景色才偷跑出来,於她的名声便半点无碍了。
乌拉善自然感谢他的好意,当即便要把还待多言的阿果拖去客栈,明後日就走。
阿果不是傻子,见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是霍家人给自家通风报信了。她这一回去,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与霍梓文相见,若是见不着,自己的亲事岂不就要泡汤?
她本是爽直之人,便也顾不得那些礼仪规矩,跪在地下就问霍公亮,「霍伯伯,我在你们家也住这麽些时日了,您难道还是不喜欢我吗?」
对於她的率真坦诚,霍公亮颇有好感,也不避人,语气柔和地道:「阿果是个好姑娘,霍伯伯很喜欢你呢。」
「那……」阿果还想说话,却给霍公亮打断了。
「就因为霍伯伯喜欢阿果,所以更要为你作好打算。阿果,你说实话,这几天住在我们家开心吗?」
阿果点了点头,「霍伯伯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虽然不如我们家富庶,但我过得还是很开心的,我也愿意留下来!」
「小姐!」
乌拉善急得来打岔,却听霍公亮话锋一转。
「那你就不想家乡的爹娘、兄弟姊妹和亲人们了吗?」
阿果微哽,她怎不想念家乡的亲人?只是努力不去想而已。
霍公亮幽幽叹息,「他乡再好,故土难离。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一日两日可以忍受,可是天长日久又能不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你若是留下了,你的爹娘该有多伤心?他们又怎能不同样日夜悬心,思念於你?梓文是我们夫妻的长子,这里是霍家几世居住的地方,难道说让我们舍了这里,全跟你回定州去,然後日日夜夜饱受思乡之苦?」
阿果怔怔的跪坐在地,目光之中已是一片茫然。
霍公亮冲乾女儿微使了个眼色,木乔很伶俐的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霍公亮又道:「回去吧,阿果,回到你爹娘身边去。过几年,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霍伯伯的苦心。」他隐晦而含蓄的指点着她,「江南景色秀美,来看过也就足够了,若实在舍不得,带些土仪回去,日後想起时拿出来看看,也是个念想。只是花木之类的就不要带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纵使勉强活了也长不好的。」
乌拉善听得心悦诚服,霍公亮一番话已经把道理全都点透了,「霍老爷说得很是,小姐听话,跟善叔回去。咱们是定州土生土长的人,自然还是定州更适合咱们,您若是喜欢江南,过几年问过你爹娘同意,善叔再陪你来逛逛,可好?」
阿果满心满眼都在大叫着不好,却偏偏开不了口反驳,只有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在木乔的手背上。
拿手绢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木乔心疼的轻声哄着她,「阿果姊姊,你要是想我们了,还能给我们写信的。这样就算我们人不在一起,也像时时在一起一样。」
能一样吗,只有几个字,看不到也摸不着,又能说明什麽?
阿果用蒙胧的泪眼中搜寻着霍梓文,那个俊美无俦,让她义无反顾、千里迢迢找来的男孩子,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霍梓文没有回避,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无比淳和,「阿果,你能顾惜我们的友情来看我,我很欢喜,但现在,你真的应该回去了。」
他的眼睛仍是如月光般好看,阿果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喜欢上这双眼睛,总想看着他,总想把那样的目光掬在手心里,可她忘了,月光怎麽能够掬得住的呢?
「哇」的一声,阿果转身就跑了出去。
霍梓文的目光里有自责、有愧疚,但他没有追出去,一时的伤心,总好过让她一世伤心。
乌拉善道了个歉,留下一人收拾阿果的东西,自己带人追了出去。
邓梓谦看着此刻的霍梓文,目光里分明有些同情。阿果是个好女孩,只是可惜,两人在一起确实不现实。
造化弄人啊!他老气横秋的上前拍拍堂弟肩膀,本想顺嘴吩咐下人上一壶酒来,与他解忧,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这是在大伯家里,不由得讪讪的收了手,如长辈般表示关怀,「别想那麽多,早点休息吧。」
不料霍梓文听见後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一旁的霍公豪见着了,只得憋着笑,起身替他两人解围,「都回去歇着吧。」
霍公豪等霍光亮房中的灯熄了,才过来敲了敲木乔的房门,「侄女,是我。」
木乔刚刚躺下,听见霍公豪的声音,连忙又披衣起来点了灯,「二叔,进来坐吧。」
「不坐了,有样东西要给你。」毕竟是这麽大的侄女儿了,霍公豪还是要注意避嫌的,说着他就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石印章,低声交待,「这个东西你收好,若是家中有急需的时候,无论你上哪个钱庄,只要招牌上面有个晋字,都能提出银子来。」
木乔呆了,招牌上有晋字的钱庄?那可全是山西人开的,而这些山西人,几乎可以说垄断了大半个魏朝的钱袋子!
财大气粗有信誉,几乎民间所有的金银都是存在他们开的钱庄里,难道二叔也是其中之一?那他家得多有钱啊!
霍公豪可不知小侄女心里的震惊,匆匆忙忙间又交待了句,提钱的上限是一万两之後就走了。
木乔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似的,一万两?那是多少钱啊!等她终於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接了多麽烫手的山芋。
被巨额钱财带来的欢喜,瞬间被霍公亮发现的恐惧所冲淡,可现在要怎麽还回去?想了想,木乔把衣裳一拢,就去敲霍梓文的门。
「你怎麽来了?」霍梓文不在房中,在院里,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也不知是发的哪门子兴致。
木乔顾不得他那些风花雪月的少男情怀,很快地把事情跟他一说。
霍梓文听了也怔了怔,不过很快就做出决定,「这印章既是二叔给你的,你就收着,说不好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只是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千万不要告诉爹娘。」
「那要万一被发现了呢?要不你收着吧。」木乔明显想推诿责任。
霍梓文一听,却是用力敲了一记额头,「胆子这麽小,将来怎麽做大事?让你收就收着,怕什麽!瞧这手凉的,过来,把我的汤婆子拿去捂着,回去睡觉!」
木乔就这麽被半哄半赶的轰了回去,等进了房门才回过味来,什麽叫她胆子小?他胆子要是够大,为什麽不自己拿着?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