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八章贵客云集的生辰】
直到回了索府,木乔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回不过神来。
沈亦儒那满腹幽怨的小眼神,霍老三的凉凉两瞥,跟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打转,两个都是谜团,两个都教人那麽费神思量。
木乔思之再三也摸不着边际,只能无奈放弃,在心底暗叹,如果说女人心是海底针,那男人心就是天边刮过来的一阵风。海底针再细,总也有捞着的时候,男人的心思要是别扭起来,完全无从探寻。
算了,她一个三十好几的人,不跟两孩子一般计较。
於是,从打击中成功恢复过来的木乔在踏进上房、瞧见新来的教习嬷嬷时,即便是倒吸了口凉气,却没有再次有风中凌乱之感,只在心中感慨,也许今儿个万氏挑的黄道吉日真是太过吉利了,否则怎麽会带给她这麽多的惊喜?
当着人面,万氏异常慈爱的招呼着两个大女儿,「快来见过肖嬷嬷,她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往後你们就跟着她学规矩吧。」
瘦高的妇人不紧不慢的起身回礼,一张口,标准的官腔里犹带些江南软语,「见过二位姑娘。」
不用介绍,木乔认得。
肖嬷嬷,本名肖金桂,在宫里的时候有个文雅的名叫素锦,今年应该五十有六了。打小就在宫里服侍了二十多年,主子过世时,承蒙皇后恩典,把她那一宫的宫女都放了出来。
若问木乔为何知道得这麽清楚,那是因为这位肖嬷嬷就是她上一世的教习嬷嬷。
那时肖嬷嬷才回乡不久,人还年轻,又未婚配,让木乔管她叫桂姨。原本她手中还有几个钱,但很快就被家中的父兄消耗一空。为了生计,只得去乡间一些富贵人家教养女孩儿,赚几个小钱。
但乡人悭吝,即便如此也至多学个三月半载,大概知晓些皮毛也就罢了,所以肖嬷嬷的生意不是很好,唯有遇到上一世的自己之後,因为岑父真心疼爱,让自己足足跟着她学了三年,直到肖嬷嬷家里给她说成了一门亲事,才不得不送她走,此後就失了音信,却不想今日竟又在此重逢,缘分哪……
不过肖嬷嬷从前虽然不胖,但也是算匀称,怎麽今日一见,她静瘦成竹篙一般?脸色也不太好,虽然施了脂粉,头发也染得乌黑、梳得油光水滑,但木乔还是看得出她眼底的阴影与憔悴。
想来肖嬷嬷婚後的日子并不如意,否则怎会一把年纪了还跑上京城重操旧业?
万氏对谨慎有礼的肖嬷嬷颇有好感,帮她在子女面前立威,「肖嬷嬷从前可做过宫里的教引嬷嬷,专门教规矩的,就连现今好几位殿下公主都受过她的指教,她能来教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可要好生学习,不要怠慢了。」
木乔听得心中一愣,肖嬷嬷从前有这麽辉煌过?可她从前没听她提过啊,只说是个普通宫女,没什麽特殊的。肖嬷嬷若要真是这等身分,那她当初为何不留在京城给大户人家供奉,偏要回到乡下赚那几个小钱?
然而不等木乔弄清楚,艰苦的训练就开始了。
再度回到肖嬷嬷手下,木乔总算知道当年这位桂姨确实是手下留情了。教了她三年,全没认真要求,比不得现在,跟着她学一天的规矩,光站就站得两腿发麻,跟灌了铅似的沉。
她和索书雯还好,毕竟年纪大些,知道好歹,吃点苦也能咬牙忍着,但索书静和索书杰就不行了,哭得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破了。
但万氏这回是奉了索光弼的圣旨,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对家中三女一子一视同仁,除了随年龄大小对课程轻重有些不同的调整,其余全都放手给肖嬷嬷去做。
期间姚姨娘闹了两回,有一回还把老太爷、老太太给折腾来了。
但万氏当着下人的面,亲自跪在厅前,坚决不肯退让半步,大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她又不是存心虐待,确实是教他们规矩,为他们成材,让老太爷和老太太看得虽然心疼,但也无计可施。
两位老人家最後也是一声长叹,令底下人以後都不许多嘴,就躲回西院去了,两孩子再怎麽哭也吵不到他们,耳不听为静!
小孩子是最会看人脸色的,当索书静和索书杰发现亲娘并不能保护他们,且最终的话语权是掌握在嫡母的手上,小心思立即开始变了。
反正哭也没有用,那还哭什麽?老实学吧。学得好还可以像两个大姊姊一样,在嫡母面前讨好卖乖,得些小恩小惠,那他们干麽不学?
万氏的权威日渐高涨,正妻嫡母的身分一日比一日更让几个孩子刻骨铭心。
而木乔在艰苦的学习之余,还不忘打发可人去龙门观再问问霍梓文,问清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当然,她是不敢直接问的,毕竟她也不知霍梓文有什麽安排,不敢胡乱拆他的台,连可人也没细说,只是让她以查访苏姨娘到底看什麽病为由,让她跑了一趟。
可人还莫名其妙,苏姨娘不是看个胃病吗,木乔这麽关心做什麽?再说那老道长一天看这麽多人,能记得住一个苏姨娘吗?然而令可人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查还当真查出了点东西,回来就告诉了木乔,「小姐,咱们要不要让夫人知道?」
木乔摇了摇头,她更加关心,「那老道长有没有带什麽话给我?」
「有。他让你没事少操些心,要不小姑娘家会老得很快!」可人顽皮的吐吐舌头,把原话带到,听得木乔脸都绿了。
就知道给那小子看到自己和沈亦儒相见没好事,光想想他那天的眼神就让木乔头皮发麻,没想到他居然这麽小心眼,说这种话刺她,真是没风度!
正腹诽着,可人又抽出一个纸包交给她,「这是那老道长给你开的,说是秋天喝喝,对身体有益处。」
木乔急急打开,里面包着的一副降燥滋润的药,还写着用药的方子,也不知真假,但仔细看那上面的字体,只见在防风、天冬、当归上略有不同,如不是熟知他字体的人,断然无法察觉。
木乔很快就明白了,他还要在那儿招摇撞骗,所以让她不要走漏风声,等入了冬,他自然就会回去了。
算了算了,念在他也是自己的半个合夥人,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追根究底了。横竖她现在天天学规矩,累得半死,就是有些想不到、记不清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和肖嬷嬷多相处几日後,发现她除了上课,其他时间还是很好说话的。
索书雯也曾经问她家里可还有什麽人,肖嬷嬷说还有一双儿女,都在乡下。
听得木乔好奇不已,以肖嬷嬷这年纪,若是她亲生的儿女,应该年纪还小,不可能割舍得下。但若不是亲生,那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儿女?
「请问嬷嬷,你来了此处,儿女可舍得下吗?」
肖嬷嬷微有窘意,似有些话不方便说,只随意找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但木乔留神打听了下,肖嬷嬷除了白天教授他们规矩,晚上还要做针线活,有大人也有小孩的,据说是给她的儿孙。
那就肯定不是她亲生的了,多半是继子继女吧?但既然远上京城还想着给孩子们做针线,感情应该不会太差。可若是感情不差,又要上京来谋生,想必是家中遇到什麽烦难,急需用钱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木乔心下叹息,却未曾留心肖嬷嬷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学规矩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还是日复一日的捱过去了。
云姨娘也来偷瞧过两眼,看完之後,她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反而私下拿了些钱打赏给索书雯的丫头们,让她们好生伺候着,晚上多替她揉捏揉捏、解解乏。
到底是亲娘,木乔纵使有钱也羡慕不来。
只是没想到阮玉竹听说她开始学规矩之後,也很快泡了一瓶药酒让甘嫂特意送来,并带了话来——
「夫人说,她不在你身边,纵使有心也使不上力。这学规矩虽累,却是一辈子受益的大事,就是吃些苦也是值得的,可别心生怨言,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