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好不容易才等着这个机会，也让父兄打听明白，虽说嫡母管教庶子女无可厚非，但若是嫡母过於严苛，姨娘也不是完全没机会的，也有些人家就是生了儿子的妾室作主，正室只知吃斋念佛，供着她就完了。

只要把儿子抓牢了，好处少不了！

姚姨娘是小商户出身，在索家这几年，因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万氏也没怎麽难为她，没让她经历过後宅斗争的腥风血雨。

於是姚姨娘脑子一热，她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回公道。

「殿……殿下。」她满怀信心，却只敢怯怯的低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还是让人清晰可闻。

索光弼眉头一皱，冰冷的目光随即扫来，这个婢妾太不懂事了，也不看看今儿个这是什麽场合，她胡乱说什麽话？

万氏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手足无措，在姚姨娘第二次开口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此时严厉却压低了声音斥责，「我都说了此事不行，你怎麽还如此不懂事，硬要当着这些贵客的面胡言乱语，快回去！」

「我怎麽胡言乱语了？」姚姨娘心中一急，更想辩解了。

但万氏已经着人上前，「今儿个是书乔的好日子，我不与你一般计较，来人，把姚姨娘请回房间去！」

旁边的婆子早候在那儿了，两人一夹，把姚姨娘往回拖去，转过身的时候，还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这是怎麽回事？」身为家主，索光弼必须问一声，也是给众人有个交待。

万氏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是妾身失职，没把她管教好。姚姨娘今儿个一早瞧见书乔打扮得这麽标致就动了心，跟我说，想将她说给娘家侄子为妻，被我斥责了一顿，妾身不小心将话说得重了些，她心生怨忿，就这麽失礼了。妾身也是看在她为老爷生育了一双儿女的分上……」

「不必说了！」索光弼很是恼火，不管万氏的理由是真是假，光是姚姨娘当着许多人闹出这种笑话来，索家就容不得她了，「不懂事也该有个分寸，回头让她父兄来接她回去！」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木乔心里明白，姚姨娘是被休了，或者说，她被抛弃了。身为一个妾室，连休也谈不上。

杨烜一双洞悉人心的双眼慢慢转过来，在木乔身上稍做停留，又落回索光弼身上，「二小姐姿容殊丽，她的婚事自不该草率为之。」

「最好等过了及笄之年再议，方为福气。」蓦地，有人大言不惭的插进话来。

【第三十九章天大的好福气】

索家今日因为木乔的一场生日宴，可真正是蓬荜生辉，不仅有几位殿下来捧场，还有世外高人来添光。

只是世外高人身边偏还带着一个小道士，面貌是生得不错，只是霍氏夫妻和木乔怎麽看怎麽扎眼，因那不是旁人，是霍梓文！

他一身雪白道袍，显然是新做，光鲜华丽，头上高高挽着根古拙质朴的木簪，颇有几分出尘脱俗之意。他人本就生得俊秀清逸，如此看来更加飘飘欲仙、不染凡尘，不知看得多少千金小姐的眼珠子都快要跌落一地。

杨烜等人已经迎了上去，客客气气的打招呼，「真人今日怎麽有空也踏足红尘了？」

这位真人道号玉衡，五旬开外的年纪。掌一教之主，精研道教义理，有皇上亲封的尊号，享御赐供奉，在京城的皇家别苑内有自己的道观，时常在宫中走动。有时众人拿捏不定天子心情，找他打听打听，大致就能摸着底了，也因为如此，更是难以巴结上他。

谁也不知道霍梓文是怎麽跟他混到一块去的，还打扮成道士模样，装得煞有其事。

玉衡真人呵呵一笑，把身边的霍梓文推了出来，「今儿个是老道的小师弟请我来给他妹子相相面，祈个福的。丫头，过来！」

木乔见他冲自己招手，赶紧乖巧的赶上前去，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霍梓文身上瞄了又瞄，心里很是纳闷，这小子又在玩什麽花样？

但其他人明显倒吸了口冷气，玉衡真人的身分何等尊贵，以霍梓文的年纪，最多给他做个徒子徒孙就算是行大运了，可玉衡真人居然管他叫小师弟，这位霍大公子到底是什麽来历？

霍梓文鼻孔朝天，对木乔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先过去给父母磕头行礼。

小心眼！木乔在心底骂了一句，怏怏的将目光缩了回去。

此处人多，霍公亮夫妇也不好盘问，只是盯着这儿子，那眼神跟木乔一样，恨不得把他外头那层皮给扒了，里外瞧个通透。

玉衡笑咪咪的上下打量了木乔一回，那审视的目光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这老道长不会看出她是冤魂附体，将她给收了吧？

事实证明，玉衡真人不仅没收她，反而塞了张黄纸折成的鬼画符，说是平安符送给她，又指着她对众人笑道：「这丫头幼年孤苦，日後却必是个有大福气的。只是及笄前福气太盛，只宜留在家中，不宜谈婚论嫁，否则恐会折了旁人福寿。」

木乔一听就愣住了，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福气太过会连累人，这岂不就是煞星？如此一来，还有谁敢谈及她的亲事？就算是等到十五岁，万一别人觉得自家福气不够，也不敢来提亲，那她不就只能做老孤女了？

木乔直愣愣的瞧着霍梓文，心中欲哭无泪。哥呀，她是不想谈及婚嫁，但也不要用这样的理由好不好？太损了，简直是釜底抽薪，一击致命啊！

然而霍梓文老神在在的目光高远疏离，根本不往木乔这处扫一眼。

也许他心里正憋着笑吧？木乔心头哭过，怒火又起。死小子，信不信我把你装神弄鬼的那一套给戳出去？

似是感受到她炽热的怒意，霍梓文终於勉为其难的扫来凉凉的一瞥。

这是威胁，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目光刚一对上，木乔就气得垂下眼，坚决不承认是怕了他，不敢与他对视。

玉衡真人刚点评完了木乔，似是要印证他的话所言不虚一般，一贯低调守礼的苏姨娘忽地又迷惘又喜悦的抬眼，悄悄走到索光弼的身後，红着脸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真的？」索光弼是真的惊喜了，将姚姨娘带来的不悦一扫而空！很高兴的叫来万氏，吩咐道：「快去请个大夫来给婉碧好好瞧瞧。」

忽然听见这话，万氏心中还有些猜疑，但木乔已经明白究里了。

上回她让可人去道观里打听过，苏姨娘根本不是看的胃病，她看的是不孕不育。

据霍梓文所说，苏姨娘并不是怀不上，而是年轻时掉过一胎，伤了元气所致。而後的大夫一味注重保养，却没有注意因势利导，将她体内原本的瘀寒化去，反伤了她脾胃。他现在下猛药先替她除瘀去寒，再加以保养，苏姨娘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未必没有机会再度有孕。

现在看来，多半是苏姨娘有了好消息，所以借自己的福气一事，堂而皇之说了出来。日後万氏问起，她也可以推说是自己带来的福气之故，好似无心插柳一般，让万氏不至於妒忌。

而这些索家的小家务事玉衡真人没有理会，他亲自上前给霍公亮夫妇作了一揖，笑容满面唱了个喏，「无量天尊！恭喜霍大人，恭喜霍夫人。小师弟得蒙我师叔点化，已收为入室弟子，并算出他与我道家有三年缘分。因师叔行踪飘忽不定，於是委托贫道代为照管，令其在我观中清心修炼，不知霍大人与霍夫人意下如何？」

一听见这话，木乔怔了，那小子要当三年道士？恐怕不是要潜心修行吧，想来只是方便他出去招摇撞骗吧？

只不过，玉衡真人的师叔是谁？难道是空谷老道长？否则霍梓文怎麽勾搭上他的？

霍公亮和阮玉竹面面相觑，再看儿子一眼，霍公亮心思微动，很快拿定了主意，从善如流地道：「如此，就先行谢过真人教化之恩了。」

不管霍梓文这小子是怎麽攀上玉衡真人这棵大树的，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这样的攀附对他来说极为有利。不仅可以避开众多达官贵人的求亲之意，更可以避开科举考试，不卷入朝政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