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路上薛纷纷紧攒着傅容衣襟,期期艾艾地问:「将军,我是不是有身孕了?」
傅容脚步猛地停住,方才顾不得知会杨书勤、卿云二人便匆匆忙忙地来到西厢房偏厅,现下将薛纷纷安顿好後才来得及命人通知,他不敢贸然猜测,让家仆赶忙去请大夫,拿过薛纷纷的绢帕给她拭了拭嘴角。
薛纷纷就着他的手漱罢口後,锲而不舍地攀着他袖子,「将军?」
傅容对这些事不大懂,但看她方才模样委实有几分相像,只不过面色发红,唇瓣泛白,遂覆在她额头上碰了碰,「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薛纷纷眨巴着澄澈杏眼,「恶心,想吐。」
半刻後大夫颤颤巍巍地赶来,给她把过脉,拈着胡须道:「夫人身子无甚大碍,只是脉象浮软,大抵是近几日天儿太热,体内热毒无法消退,加之身体里本就寒气未散,二者冲撞才导致的病症,待老夫开几副药调剂调剂便好。」
薛纷纷眸中光彩陡然黯淡,夺回手腕子藏在被褥下,想必觉得丢人,身子一转侧对着墙,任凭大夫在身後如何说就是不回头。
待送走大夫後傅容将她从床上捞起来,「怎麽还生起气来了?」
薛纷纷脸颊鼓鼓难掩失望,「将军真没用,那麽多回了都没让我受孕。」
这姑娘说话素来口无遮拦,傅容已经经历过多回,一把将她提到跟前面对面,「这麽想要孩子?」
薛纷纷眼睑半耷拉,怏怏不乐,「想要。」
「那只好让夫人跟我一同努力了。」傅容刮了刮她的鼻头,好个没羞没臊的小丫头,不知为何她对小孩子这般执念。
薛纷纷没理会他话中有话,忽然间想起一事,极其认真地问道:「将军,什麽叫纵慾过度?」
傅容微一愣怔,半天没能答出来。
「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薛纷纷偏头疑惑。
傅容黑着脸问:「谁教你的话?」
是今天萧夫人来的时候,她向薛纷纷请教了几个私密问题,其中有一句恨恨的抱怨,「那些个男人也不怕纵慾过度致死!」
薛纷纷不懂何意,但又不好追问,一直默默地记在心里,眼下终於有机会问出口,没等傅容开口她又问:「将军纵欲过度吗?」
便见傅容脸色十分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听下人说今天萧夫人来了,是她教你的?」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不容拒绝地道:「日後不得再跟她来往!」
「哦。」薛纷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傅容放在身下,她偏头盯着看许久,忽然莞尔一笑,「你不肯告诉我,明日我问旁人去。」
傅容眉头一皱,「夫人当真想知道?」
「嗯呢。」薛纷纷抬手揉了揉眼睛,杏眸半睁懒怠地觑他,心道这话问得委实莫名,她若不想知道,何必煞费苦心地问呢?只是话音刚落,便觉身下一凉,她甚至没来得急惊呼,傅容的大掌已经向下探去。
薛纷纷抬手去阻拦,奈何两人力量相差巨大,看着更向是她在邀请,意识到这一点後,薛纷纷唰的脸上一片红缩回手去,改为推搡他胸膛,「不要了!」
「纷纷不是想知道吗?」傅容展眉,耍流氓的话说得四平八稳,「我若日日不加节制,便是纵欲过度。」
薛纷纷一直红到耳朵後,粉嫩莹润肌肤泛起红晕,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抬脚便往傅容腿上踢去,「你说就是了,不许动手动脚!」
傅容大笑,彷佛她说了多麽有趣的话,「我不身体力行,夫人如何能切身体会呢?」
此事窗外天光大亮,晌午日头正热烈,蒸得院里腾起层层热气,蝉鸣阵阵,树下蓊郁,丫鬟下去给薛纷纷煎药,剩下的早在薛纷纷语不惊人死不休时被傅容遣散了出去,方才有家仆来报,说杨书勤和卿云已经辞别。
尽管厢房前後一个丫鬟也无,薛纷纷仍旧不能接受白日宣淫,她再有能耐也只是刚出阁的姑娘,养在闺阁之中,自幼接受四书五经薰陶,可不似傅容在军营里什麽荤话糙话都说,当即扒住床头意欲逃脱,「都说言传身教,言传在前,身教在後,将军你连言语都不屑传授……」
因着头晕,一头撞在了红檀雕花床头上,眼前顿时冒起金星,半天没能缓过神来,及至傅容将她扶稳靠在妆花大迎枕上,薛纷纷才恢复几分神智,摸了摸额头果然鼓起老高,她不满地哼了声,毫不客气地蹬在傅容胸口不许他靠近,「将军真是禽兽,竟然连病人都不放过。」
傅容接过丫鬟端来的药碗,拭了拭温度给她喂去,「喝了。」
凡事懂得见好就收,这点道理薛纷纷还是懂的,她俯身就着喝下一勺,觉得这样实在煎熬,索性直接端了碗咕咚咕咚几口饮下,眉头越蹙越紧。
连日来身体都不大舒服,大夫既然说了是天气太热导致,薛纷纷便连门都不愿意再出,让莺时去外面采买了冰块裹着日日敷脸,或者置放在屋中四角,短榻上所有坐褥、毛毡都被撤下,薛纷纷甚至见了鹦鹉浑身的毛都觉得热,恨不得统统给牠拔了,以致於笨笨每回见到她都扑棱着翅膀避在角落。
薛纷纷夏天里胃口不佳,便让饭饭每天制作酸梅汤、酸枣汤一类,拿竹筒盛装搁在冰水中冻上大半个时辰,入口冰凉清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这日她正在小口小口抿着酸梅汤,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书卷,只听府外传来一阵嘈杂声,起初她并未在意,没想这吵闹声非但不见停,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她便搁下书册抬眸询问莺时,「外面怎麽回事?」
恰逢莺时从外面打听完回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口述,「听闻是士兵家属对抚慰金额不满,上传到军卫无效,这才找到将军府来的,眼下正在跟门房争执,小姐您看如何是好?」
薛纷纷想了想,「先到库房拿些钱打发他们走,待将军回来之後再解决。」
莺时欸了一声正欲出门,行至一半停住,「小姐,库房钥匙一直是老夫人在管着,咱们去要吗?」
平常去请安已是极限,薛纷纷实在不愿跟这位将军府老夫人打交道,便唤住了她,从一旁柜子里翻出个绣工精致的钱袋,还是上回赛龙舟时傅容下赌注赢的银子,她平日用不着钱,便一直妥善保管着,现下正好能用上。
薛纷纷不知多少才适合,便将整个钱袋都递了过去,「你把这些都给那家人,先打发走,别让他们在将军府门口哭闹撒泼,大好的时光让人没得安宁。」
谁不知道小姐素来刀子嘴豆腐心,莺时笑着应下,退出门去。
今日傅容比平常回来得都晚,薛纷纷早已收拾妥贴睡下。
庭外月光皎洁,透过牖窗落在床上小小的身影上,许是因为天热,她身上衣衫单薄,白绫抹胸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
傅容脚步沉重地来到床边,简单洗漱後在她身侧躺下,尽管放轻了动作,仍然不可避免地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女。
薛纷纷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见身旁躺着人,想也不想地往前凑了凑,习惯性地攀附傅容的肩膀入睡,这是她近几日才养成的习惯,但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她将手举到眼前,漆黑一片瞧不出个所以然,为证明心中所想,她便重又凑到傅容跟前耸着鼻头嗅了嗅,血腥味儿果真比方才浓郁,她抿唇一声不吭地绕过傅容下床,将紫檀木圆桌上白瓷灯拿在手中,三两步走到床边向傅容照去。
乌黑道袍看不出颜色,只明显濡湿了手臂一块,薛纷纷作势要将他袖子卷起。
傅容动了动意欲隐藏,被薛纷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许动。」
他便乖乖的不再做声了。
衣袖卷到臂弯以上三寸左右,只见白纱布随意包裹着伤口,鲜血晕染,并有逐渐往外冒的架式。
「你怎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薛纷纷眉心拧起,心里头极其不是滋味,白天出去还好好的,怎麽晚上回来就负了伤?况且伤口一看就没好好包紮,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把纱布一圈圈解开,伤口半寸深,模样似极了刀伤,狰狞可怖,最里面那层纱布上黏着了肉,解开时十分困难,薛纷纷急得满头大汗,说话也忍不住埋怨,「将军不告诉我,是打算留着过中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