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些时日来,女儿时常在官宦人家的後宅走动,虽听不懂什麽大事,却也知道几位殿下争得厉害。在乡下时,时常有人说起一句话,叫惹不起,躲得起。女儿也不知父亲该不该站在哪一边,但像这种脚踏两条船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这只是女儿一点小小见识,若是说错了什麽,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万氏听她这一番肺腑之言,不由得叹了一声,「好丫头,也就是你才会这麽替爹娘着想。若不是你,母亲几乎给他们糊弄了去!」
「怎麽会,父亲母亲皆是睿智之人,只是太过善心,比不得女儿小家子气,心里算计得多了些,才会这麽小人之心,求个稳妥,可比不上您们行事大气。」
万氏给奉承得心里受用至极,又留她说了会闲话才放她回去,只是自己心里越想越呕,盘算着等索光弼回来後要怎麽说说佟家今儿个这事。
但今晚索光弼回来得晚了些,万氏见他回来让人摆饭,诧异莫名,「老爷若是公务繁忙,怎麽不在外面用个便饭再回来?这饿到现在可着实伤脾胃。」
索光弼摆了摆手,「不是这麽回事,我回来的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下。」
万氏见他讲这话时脸色有异,瞧见旁边一堆丫鬟婆子,便把好奇心压下去,只嘱咐下人先摆上饭菜,伺候索光弼用过饭,又宽衣泡脚的服侍得令他舒坦了,夫妻两人才在房间里细声说话。
万氏还没张口,索光弼倒先嗤笑着提起一事,「佟大人素来自视甚高,没想到他那家底居然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万氏听得一愣,顺着这话追问,「这话怎麽说?瞧他平时出手很是阔绰,後面还有城阳郡主的嫁妆撑着,不至於吧?」
索光弼哂笑着道出缘由,「你可知道我今儿个回来晚了是为什麽?是在路上遇着咱们家大女婿了。他不是也在户部当差吗?前些时日家里大丫头过周岁,虽因丧母不方便操办,但几个相好的同僚记挂着,还是都送了份礼。当时佟大人正好赶上了,便解下一块随身玉佩随了个礼。当时希文还觉得那块蓝田玉太过贵重,不肯收,是佟大人再三客气,才勉强收下。谁知没几日,孩子在家淘气,拿着玉佩敲着玩,给弄缺了一角,这才看出原来竟是块假的!」
万氏一听就有三分动怒,张希文已经是他们家的准女婿,欺负他不跟欺负自家人一样?
「这也太气人了!不拘你送多少,都是一个心意,怎好拿假东西糊弄人?」
「可不是吗?」索光弼也这个意思,「希文当即就气得不行,过来问我讨个主意。我劝了他许久,才让他忍下这口气。没法子,谁让佟大人年纪轻轻的就在皇上跟前得宠呢?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他实在没必要,不过,这事可没完!」
索光弼面上颇有愠色,「这话我不好跟希文明说,你私下跟书雯交待一声,等她嫁了过去,找着机会,让那孩子就戴着那块玉到人前显摆显摆,让人都看看,好替她夫君出出这口恶气!」
万氏正好接过话题,「老爷还不知道吧?今儿个城阳郡主又上咱家来了。」
她把杨婉真的一番言行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把索光弼好不容易忍下去一口气又给提了起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以为自己是个什麽东西?竟然拿咱们家当他讨好权贵的垫脚石!哼,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攀龙附凤,靠着女人才爬了上去,瞧瞧他家大丫头的生辰,谁都知道是怎麽回事。这样的无耻小人,日後必有他败落的时候!」
不提索光弼夫妇的怒气,木乔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的绣一方手帕。
帕子是素净的银灰色,四周只用不起眼的灰绿色绣出竹叶纹,雅致大方,一看就是男人用的东西。
可人好不容易找着个话题,「这又是给沈公子做的?可他这年纪用,会不会太老气?」
木乔白了她一眼,「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记,这几日会找机会去跟云飞谈你的婚事。」
可人嘿嘿一笑,放下了心,对她手中的帕子也不那麽关心了。
木乔将最後几针绣完,收进包袱里,满意的掂了掂分量,才安心的去休息了。
霍梓文那厮小气得紧,之前她给沈亦儒多做了几件针线,他都能念叨好几次。他这离开的两年工夫,木乔怕他突然回来,见不着东西,所以总会不自觉的给他做些小针线,这攒了两年,也积累了不少东西,这回一次送给他,他总该没话说了吧?
可是直等到东西送出去後,木乔才蓦地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个家伙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误以为自己其实很记挂他,从而更加得意?
不小心干了傻事的木乔此刻追悔莫及,并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越来越不够用了,但幸好那只是对着那个人的时候,在面对展云飞时,她可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段家叔婶笑吟吟的守在外面,可人为了表现一下女孩子的矜持也给轰了出去,躲在隔壁偷听。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所以木乔还算镇定的开了口,「云飞,你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展云飞给她一句话问得红了脸,「你……你好端端的怎麽说起这个?」
木乔轻咳两声,道出来意,「可人是个好姑娘,她这些年对你的情意你应该知道吧?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替你们保了这个媒,如何?」
这话让展云飞的脸一点点的白了,涩然苦笑,「原来你约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这话让木乔觉得有些古怪,可她却理解到另一层意思去,「云飞,刚出事的时候,我满心忿恨,所以才要你重涉江湖,又组建门派到京城来。我知道,你这些年开镖局也是十分不易,你虽不说,但我能想像得到你的危险和辛苦。」
她的声音低沉,很是自责,「我每每想起孙婶子,都觉得挺对不住她的。她那麽辛苦才把你从江湖的血雨腥风里带了出来,却被我一下子推了回去。」
「不!」展云飞听见她这语气,忽地又想起那个既聪明又美丽的岑家小姐,激动地道:「这样的选择是我自愿的,不关你的事!我身受师父师娘大恩,他们的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听见这话,木乔以一种长姊的语气道:「是,我们是要报仇,但也不能耽误你的终身大事。看你这样一年一年的拖下去,我心里真是很过意不去。」
展云飞躲开她的目光,「等到大仇得报,我……那时再考虑吧。」
「为什麽一定要等到那时候呢?可人是个好姑娘,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可禁不起长久的等待。」
「那是因为……」展云飞的嘴唇动了半天,忽地泄气似的说了句,「我不是个好丈夫的人选,让可人嫁别人吧。」
木乔顿了顿,忽地想到一种可能,「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霍梓文在回京的次日就来清风观探望老师兄,让玉衡真人颇为老怀宽慰,正想着这孩子到底没白疼,日後或许真是个倚仗得上的老来靠。可接下来这老来靠的一句话,差点让端坐在蒲团之上的玉衡真人跌了下来。
「你……你说什麽?」玉衡真人抖着胡子又问一遍,在得到霍梓文的肯定之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梓文倒是十分镇定,「师父不问凡尘俗事,还请师兄替师弟作这个主。」
玉衡真人连连摆手,谦虚之至,「你我不过平辈论交,这样大事我可作不了主,还是请师叔他老人家前来主持大局的好。」
「可是师父把此事托给师兄了。」霍梓文不仅口说有凭,还立有字据,「这是师父带给师兄的信,请您过目。」
岂料玉衡真人看都不看就急急从云床下来,作惊惶失措状,「哎哟,瞧我这记性,皇上还约了我今儿个进宫去下棋的,我先走了。」
「师兄慢走。」霍梓文竟然半点也不坚持,只将信轻轻的搁在他桌上,目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