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厌倦》 第一辑(3)
当然,睡衣基本上是无所谓的,纪初时掠了下弯曲的长发,游泳课还不得露得更多。有一段时期,纪初时和张耀明走得极近,近得别人都产生了误会。纪初时躺在暮呈的床上说,我和张耀明简直玉洁冰清呢。暮呈看了她一眼,初时侧了侧身,肘撑于床,笑着说,张耀明是要立贞洁牌坊的。他一直没有谈恋爱吗?他喜欢维纳斯,能对着石膏像坐上三天三夜,初时笑道。暮呈之所以会和初时来往,或多或少和张耀明有关。有一次,寝室楼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楼到四楼全部停水,厕所里的秽物重重堆积,发出把人逼疯的恶臭。初时提着长裙跑到五楼上厕所,A大的厕所仍是那种横向蹲式,中间用薄薄的灰墙隔开,一拉水箱上的尼龙绳,冲力极猛的水流就刷刷地扫过所有路径。暮呈听到前面有人说,麻烦拉一下水,声音里有种慵懒的暗哑,略带些鼻音。暮呈抬手一拉,整个厕道一片洁净,起身时,正迎上那女生充满笑意的眼,她披着一头好看的曲发,还记得我吗?暮呈凝视片刻,你是宋老师班上的?是,我叫纪初时,她说,上素描课那会儿,老宋前后找了五个模特来,我们一致公认你最有韵味。暮呈走到水龙头前,一边洗手一边说,我向老宋要一张作品留念,他到现在都没给我。那有什么难的,改天有空你来我们画室,叫张耀明好好地给你重画一张。张耀明?对,我们班的班草,最棒的那个。他是长发,暮呈不知道自己是在发问,还是陈述,有些恍惚。初时已经换了一个话题,你叫什么?裘暮呈。喜欢跳舞么?什么舞?随便什么舞,初时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燃后,靠在水池边抽了起来,有没有去过锦都?什么地方?那晚,许是寂寞了,二十岁的裘暮呈随纪初时去市中心一个叫锦都的迪厅。是谁说,青春不浪费也要过去的。多年后,暮呈依然记得纪初时穿着灰色露脐装,眼皮上洒满了亮晶晶的粉末,在偌大的舞池里,不断与人打招呼,看上去娴熟而舒展。而暮呈拘谨地站在眩目的灯光下,感到了格格不入。纪初时款摆如蛇,侧过身和一个金发男子大跳贴身舞。暮呈迟疑了半响,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不住往后退,回到坐位上,发现背部已大汗淋漓。锦都迪厅在锦都夜总会一楼,同在一楼的还有酒吧,茶坊,二楼则是桑拿房。锦都夜总会门前是一个小小的喷泉,二十四小时开着白色浪花。在九十年代初期,锦都夜总会一直是A城娱乐业中的龙头,衣香鬓影,夜夜笙歌。吧台主管胖李经常用无限追忆的口吻对暮呈说,啧,锦都刚开张时,这迪厅可是挤得人都站不住,想拿一张锦都的赠券,不知得托多少关系呢。整个锦都,不到东方发白是绝不会熄了门前的灯。有钱人或者赶时髦的,都往锦都跑,那时候单单迪厅的营业额每天就有五万。真有五万?暮呈将信将疑,现在可是一万都没有。此一时彼一时嘛,胖李说,不信你问彭彭,他也是锦都的元老,锦都最红的时候他整晚都甭想坐下来。彭彭坐在吧台边耸耸肩,他和胖李都已经二十六岁,青春就在锦都这个地方不知觉地淌走了。暮呈在锦都做了八个月,那是她生命中最花天酒地的一段时光,也是她和张耀明最甜蜜的日子。后来,他们慢慢远了,她在此岸大声地朝彼岸喊,但他的心盲了视听,漠然地看她泪流满面,临了,坚定地,甚至带些厌烦朝她挥手,从此陌路,到了强末的爱情,类似于一江春水向东流,它将只是向东,绝不会因为某人的凄楚,而发生任何的逆流,对于这样已成定局的输,除了接受,别无他途。老宋是颇为欣赏暮呈的,常打电话叫暮呈去江迈那里喝酒。兰庄一接老宋的电话,就取笑暮呈说,女郎,叫你陪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