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以不永伤》 第四部(20)
“要是我有钱我会全寄过去补偿这十几年的债。”雷奇听着他的低声诉说,又点起一支烟,望着窗外的枯枝,之后雷奇转过身来问他:“你的血型是什么?”“O型。”雷奇在心里盘算着,又要了两瓶啤酒,倒在两个杯子里,到最后一滴酒被喝尽时他起身结了账。“二十万够吗?”雷奇问。“什么?”“债!”雷奇已经制定好自杀的整个计划。第二个星期四下午他踩在椅子上将一根长绳在头顶系了一个圈。当他听到房门响动时踢开椅子整个头部都吊到了绳子上。进屋的是他惊恐不已的妻子,她慌张地托住他的腿用牙撕碎了绳子。在夜里他妻子拽出两颗脱落的门牙抱着他的头哭了。雷奇接过她手中的两颗血牙放在怀兜里,几年后直到他入狱时他的衬衣里还放着这两颗牙齿,虽然他早已对她没有任何爱意。第二天在桥顶他找到那位等着他的跛脚人,陪着他在天桥的栏杆下跪了一个下午。回家之前雷奇将自己讨到的钱倒在他的帽子里,并告诉他自己明天还要来的。回到家里他找出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故事,那些福尔摩斯的案子是他年轻时在警校必读的教材,时过境迁,他想不出自己这十几年的警察生涯都让他得到了什么。晚上他留意到他妻子在床上眯着眼睛偷偷观察他的情绪变化。他有些反感地转了个身,反复数着一到二十的数字睡着了。与他跪在天桥的第六个下午雷奇对他讲明了自己的计划。“还不到我去死的日子。”雷奇说,“但我要让所有人都确信我已经死了。”“你怕死。”那个人冷冷笑道。“谁都怕死,不过我更怕我还没做完我该做的事情就休息下去。”“我也是。”他难过地说,“我还欠着我妻子。”“这些我替你还,你可以放心地走了。”这一天雷奇去幼儿园将儿子接出来,一路上他都深情地望着儿子,不停地嘱咐那些儿子根本记不清的话。七点钟他坐着汽车跑到郊区的学校去看女儿,为了避免自己无力控制的感情流露出来,他只是在大门外看见女儿和另一个男孩坐在一起便悄然离开了。在夜里他一个人轻轻从床上下来将备好的遗书锁到抽屉里,最后一次环视一遍屋子后走下楼梯。二十五日他将自己的衣服穿在那个人身上,带着他去洗澡,脱光衣服时他对这个人并没什么特殊的胎记感到满意。“快点儿吧,”雷奇说,“我们还要去理发呢!”“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无法骗过那些警察,还有我的脚怎么办?”“别忘了,我从前就是干这一行的。”从理发店出来他们吃了最后一顿饭。两个人静静地喝酒,几乎一句话也不说。雷奇抠出了所有瓶盖后将那些中奖的瓶盖送给老板。“我们不喝了。”他对老板说。老板诧异地摇摇头,将拎来的两瓶酒又放了回去。那个人听到后伤心地哭了,走到门外将吃下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接过雷奇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掏出身份证放到桌子上。“上面有我的地址,别忘了寄钱给她。”“我会的,十点的火车。”雷奇说。“走吧。”他们沿着铁道慢慢走着,不时有冷风吹开他们的大衣。雷奇有些激动地抱了抱对方,那个人脸上的泪水已凝成了冰珠。“只要做到位,警察不会看出什么来的。”雷奇说,然后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他儿子接听的。他告诉儿子记着向妈妈提起第三个抽屉。那里放着他的遗书。上面写清他自杀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保险金如何索取,这些足以令警察相信他的死亡。“另外,”雷奇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也要记着爸爸。”他挂掉手机,递给对方。“装进去。”他说。“我听到死亡的声音了。”他说。远处响起火车的鸣响。雷奇看了看对方手腕上的表。“过去吧。”雷奇推了他一下。“别把我的地址弄丢了。”他说。“我知道。要记住:双手抓住铁轨,头要朝上,左脚要压在铁道上。”雷奇冲他挥了挥手,“别害怕,我会帮你处理现场的。”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处理那个人的尸体,随着下一列火车的迅速推进,他只是将被碾掉的拇指和未压碎的左脚重新放到铁轨上。他听到火车的行进的声音渐渐远去便在警察赶来之前离开了铁道。凭着这张名为唐继武的身份证,他去邮局汇了一笔钱,在花园酒店的第二十三层正对着他家大门的房间住了下来。第二天他用望远镜透过窗子看到警察在他的房间进出。星期二他看到了那场再简单不过的丧事,看到他妻子哭泣时的样子。除了附近的一些邻居,那位负载着他全部希望的棋友也赶来参加丧事,九点半他妻子将那位朋友从客车上推到马路中央。市长在当天的报纸上盛赞他为“人民战士”,文中分析了二十年间他办过的各种大案疑案,只是没提起毛毛惨案。新年前夕他女儿带着一个男孩到他家里。他刚调整过焦距就见到那男孩怒气冲冲地跑了下来,随后是他女儿哭着出来追他。他看到他妻子站在阳台上冲着他们大呼小叫。一直到春节结束,他也没再见到他女儿的身影。“十七岁了。”放下望远镜他想,“但愿他们是相爱的。”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他看到他儿子被十几个孩子用雪埋了起来。力力躺在里面一动也不动。他伤心地以为儿子已经死了。十分钟后他儿子从雪里钻了出来,看见那些小朋友都不见了他才坐在雪地上忍不住哭出来。雷奇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哭了。他想起他小时候被人家欺负后他父亲领他去出气的情景。“原谅爸爸,力力,”他贴着窗户自语,“爸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