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咖啡店
奔牛村那家古老的车站咖啡店最先是贝纳向我们推荐的。他郑重其事地形容,那是一家旧式家庭餐厅,早在食物成为一种时尚、酒馆开始卖鸭肉而不是卖牛肉以前,法国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餐厅的身影。“要去就快,”贝纳说,“因为老板娘已经开始念叨退休了。别忘了带上好胃口,老板娘喜欢看人吃得盘底朝天。”奔牛村的车站已经关闭40多年了,站前无人照管,道路布满坑凹,从街道上看不出那里面会有一家餐馆——既没有招牌,也不见张贴菜单。我们打这儿走过几十回了,一向以为这栋房子里无人居住,殊不知树林后面还隐藏着一个趴满了的停车场。我们在一辆当地救护车和一辆水泥车之间把车停稳,很远之外便听到餐馆敞开的窗内传出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和嘈杂的人声。餐馆距车站约50公尺远,四四方方地挺立在那里,显得朴实无华。门上几个手写的大字:“车站咖啡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褪色,不仔细看几乎认不出来。这时,一辆小型雷诺货车开进停车场,两个身着工作服的男子跳下车,走到外墙边一个老旧的水槽,用木架子上的黄色沉年香皂洗了洗手。端着还在滴水的双手,他们用手肘推开门,径直走向酒吧末端挂在钩子上的毛巾。看得出,他们已经是常客了。等他们擦干手,两杯酒和一瓶水已经摆在桌上恭候了。餐厅很大,通风良好。前厅相对阴暗,后厅则十分敞亮。后窗外是一片田野和葡萄园,绵延到远方朦胧而高大的卢贝隆山。正午其实才刚过几分钟,餐厅里至少已经有四十人在用餐了。普罗旺斯人什么都可以耽误,唯独午餐是必须准时的,仿佛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一个定时器。人们的格言是:正午进餐,刻不容缓。每张桌上都铺着白色的纸桌布,摆着两瓶没贴商标的酒,一瓶红色,一瓶粉色,那是两百公尺外对街上的奔牛村合作社自己生产的。这儿没有菜单可看,老板娘每周一到周五制作五种不同菜式,她做什么,顾客就得吃什么。她的女儿送上一篮柔软好吃的面包,顺便问我们要不要喝水,如果要添酒可以随时告诉她。大多数顾客好像彼此都认识,吃饭之余还不忘了隔着餐桌相互调侃。一个胖大个儿被指为正在减肥,他听了佯作气愤地停下手中的刀叉,怒目圆睁地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以示抗议。我们忽然发现我们的电工和为我们铺石阶的布鲁诺也在一个角落里同桌吃饭,接着又认出另外两三张面孔,自从我们家第一次停工以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这几位的面颊都晒得通红,显得既健康又轻松,仿佛刚刚度假归来。其中一位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向我们喊道:“我们不在,家中清静多了吧?”我们表示,八月份复工时,希望他们都能来。“正常情况下我们一准儿去。”他的手摇摆着。我们明白:怕是又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