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季节

雷雨季节

十月的天气有着鲜明的特点。白天暖得可以下水游泳,夜晚却又凉得需要生起炉火,有几分印度夏天的特征。终于有一天,普罗旺斯以其典型的狂放方式结束了这种时冷时热的现象。在我们一夜的睡梦中,大自然完成了季节的转换。大雨在夜间悄然而至,又持续不停地下了一整天。这次不再是夏天那种温暖大颗的雨点,而是一条条灰色的雨幕,密密地从空中笔直地垂落到地面,冲刷过葡萄园,击倒灌木丛,把花圃化作泥泞,又把泥泞化作褐色的小河。倾盆大雨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才渐渐止歇,我们立刻出去察看昨天还绵延屋前的车道现在是否依然健在。在那场八月的大雷雨中,车道曾经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可是与眼前我们所见的惨状相比,原来的损伤不过像小猫的爪痕一般。泥土像弹坑似一个接一个,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外面的路上,砂砾石块胡乱地堆积得到处都是,还有一部分砂石干脆被冲到房子对面的瓜田里去,最远的竟跑了一百多公尺。遭到爆破的矿区大约也不过如此。除非对自己的汽车深恶痛绝,否则谁也不会愿意把车通过这条栈道开到我们家的门前。我们看来需要一辆推土机才能清理这一片废墟,另外,可能还需要几吨砂石来填补被冲毁的部分。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曼尼古希先生。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日子来,他已经成了我们的活电话号码簿;另一方面是因为据他说,他对我们的房子有一份近乎房主的感情,所以提供的任何建议都好像花的是他自己的钱。果然不负众望,曼尼古希先生在听着我诉说失去的车道的经过时,不住地发出叹息:“真是大灾难啊!”,以此表示他深切了解问题的严重性。在我讲完之后,可以听到曼尼古希在电话那端喃喃地复述着我们的需求:“推土机,没问题,大卡车、砂石、压路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好像也听到了从他哼唱出那么一小段音乐,似乎是莫扎特的经典之一,想必是他在借助大师的灵感来帮助思考。终于,他下定决心似地说道:“好,就这么着。我有个邻居的儿子,是推土机专家,价钱也公道。他叫桑切斯。我明天就让他上你那儿去。”我必须提醒曼尼古希,等闲的汽车可开不上我家的车道。“别担心,他早习惯了。”曼尼古希说。“他骑的摩托车有特制的轮胎,哪儿都能去。”第二天早晨,一阵尖锐的马达轰鸣从屋外的道路边穿透进来。我跑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桑切斯奋力地在门前的车道上搏杀。他的摩托车像弯道滑雪似的在坑坑洼洼的弹洞间闪转腾挪;不时双脚蹬在踏板上,凌空飞跃而起,跨过一个个土堆的阻拦。经过艰难险阻的跋涉,他终于抵达了我家的院门。熄灭了摩托车,他骑在车上,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回望着车道。他的黑头发,黑皮外套,黑摩托车,使他显得冷峻而潇洒,无反光的飞行员式太阳眼镜,更为他平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们那位保险业务员法图先生,他们两人可真是搭配的一对儿。不到半小时,桑切斯已经亲身勘探完门前的这块矿区,估了价,并且打电话订购了砂石。此外,他与我们订下金石之约,说是两天以后,一定会开着推土机来动工。这话,我们并不大敢当真。晚上,当曼尼古希以上级总监的口吻打电话来询问时,我试探着告诉他,桑切斯先生的效率颇为惊人。“那是他们的家风,”曼尼古希说:“他爹种瓜发了财,成了百万富翁;做儿子的将来也会靠开推土机变成百万富翁的。话说回来,他们虽然是西班牙人,做事倒是十分严谨的。”听出我们颇为诧异,曼尼古希解释说,老桑切斯年轻时到法国来找工作,后来研究出一种方法,能让甜瓜长得又快又好,整个普罗旺斯都无人能及。曼尼古希羡慕地说:“他现在呀,可阔气了,一年只干两个月的活儿,冬天还到西班牙的阿利坎特(Alicante)去度假呢。”小桑切斯如约而至,一整天都坐在推土机上来回平整我们门前的土地。他的动作准确利落,填平成吨的土像泥水匠使用泥刀一般优雅从容。坑洞填上之后,他用巨大的耙齿将地面抹平,然后邀请我们来观赏他的成绩。经过他的一番修整,门前的车道路面果然平整无暇,教人都舍不得在上面踏足。接着,他又为车道稍稍添加了些坡度,这样,以后再下倾盆大雨,雨水便会顺坡而下,流到旁边的葡萄园去。“还好吧?”桑切斯在大功告成之后问道。“没说的,修得跟去巴黎的高速公路一样。”我们由衷地赞叹道。“那好,我明天再来。”他敏捷地爬上推土机的驾驶座,以15公里的时速,稳健地开走了。按计划,明天,他会带砂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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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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