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赋清道:「哦,那你说说,你最容易识破的是哪种骗术?」
想起沈向尧和梅之项,萧砚泽笑得烂灿,「冒名顶替,只消见上一面,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萧赋清默然,侄子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直接挑明追查沈向尧了,他紧锁眉头,怕萧砚泽误会陆寄眉,才生了孩子过上好日子,就因为来京城调查沈向尧,闹得夫妻有了罅隙,以後的日子离了心如何能过得消停。
萧砚泽见九叔眉头微蹙,假装狐疑地问:「怎麽了?」
「没什麽,你的话让我想起,最近几年京城里装成考官蒙骗举子的案子了,这也算冒名顶替,但却不是见一面就能分辨真假的。」
「不,您这可不是冒名顶替,我指的是一个大活人顶了别的名字,用别人的身分生活。」萧砚泽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离开马厩吧,这太冷了。」
萧赋清吩咐小厮给马匹填了草料,与侄子一并回了屋,叔侄两人聊了会那匹马,便就此分开了,萧砚泽来到暂住的厢房,见金翠和一个丫鬟在收拾行李,妻子跟奶娘在哄儿子,场面忙碌却也温馨。
陆寄眉抬眸笑道:「你回来了。」转瞬蹙起眉毛,鼻子嗅了嗅,「你去哪儿了,有股子怪怪的味道。」
萧砚泽这才发现衣裳上淋了几滴马槽里的水,还黏着一根小草梗,他一边解外袍一边命金翠取新衣裳给自己换。
「刚才打假,撵跑了一个假和尚。」他道:「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我看啊,不到京城也不知道骗子多,也是,谁让人多呢,你不来买,别人还来买,不像乡下地方,声誉差了,一传十、十传百,蝇子都不登门。」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舅舅遇到麻烦了?」
萧砚泽把方才发生的事全讲给了妻子听,陆寄眉听了呵呵笑道:「亏扈家想得出来,这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主意啊,前世的娘亲要超度,真有趣,舅舅居然也信了。」
「你别说,这主意对付九叔这种不差钱的京官才好使,不缺钱,爱稀奇,晚上没事写个日记、笔记什麽的,读书人就吃这套。」他坏笑道:「不信,你用在你爹身上试一试,看他中不中计。」
「我为什麽要捉弄我爹。」她低声对他笑道:「不过幸亏你来了识破了骗局,舅舅心里会感谢你吧。」
「他不怨我打扰他就行了,我可不敢奢望他感谢我。」他换了乾净的衣裳,抱过儿子在怀里看,忽然想到烦心事,长叹一声。
「又怎麽了?」
他怜悯地瞅着儿子,「爹叹你辈分低,我有个九叔,你也有个三叔,更惨的是你三叔只比你大几个月,我九叔好歹还比我大上几岁。」卫姨娘给老爹生的儿子只比元毅大几个月,元毅却得叫叔叔。
陆寄眉哭笑不得,这时就听丈夫信誓旦旦地安慰儿子,「没关系,让你娘再给你生几个兄弟姊妹,让他们给你垫底。」
她瞧着他们父子,忍不住漾起笑意,但忽然想到沈向尧这个人,心情一下子灰暗下去,眉宇间增添了一抹愁色,萧砚泽不经意扫见,亦绷了绷了嘴角,若有所思。
萧赋清白日在翰林院林,傍晚才回来,而萧砚泽则领着妻子在京城驱车转了几圈,把能转的地方都转了一个遍,不虚京城此行,又挑了金银玉器店,给妻子打了京城时兴的首饰款式,既散心又散财。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萧砚泽一心领着妻子散心,看似并不关心别的事情,萧赋清松了一口气,可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就出现了状况。
这日又赶上萧赋清休息在家,萧砚泽听说九叔今日不打算出门会客,便托他暂且照顾陆寄眉,他则出门去药铺办些事,家里一定要留个男人,以防陆寄眉和萧元毅突然出现状况,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萧砚泽等到九叔休息在家才独自出门办事。
见侄子居然能够这等细心,萧赋清坐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把陆寄眉叫来好好聊一聊,沈向尧的事情一定要瞒住,才到手的好日子不能就这麽丢了。
陆寄眉听说舅舅叫自己,叫奶娘照看元毅,裹了件皮袄,出门见他。
客厅内已起了火盆,这是照顾陆寄眉,特意吩咐生的火,萧赋清品着茶,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一个已婚女子询问其他男人的事,本身就不应该。
陆寄眉心里也嘀咕,舅舅总不会是特意把自己叫来喝茶的,舅舅不是外人,她乾脆直接点好了,她撂下茶盏,温笑道:「舅舅叫我来,有什麽要我做的吗?」
「是这样,你眼睛是在娘家时好的,你时隔十年重见光明,当时在你眼前的都是谁?」
「爹、娘、金翠还有几个丫鬟。」
「哦,对了,你爹当初要认做乾儿子那个捕快,你还有印象吗?」
她假作迟疑,「他呀,眼睛能看见之後好像瞥了他几次,我才能看见,我娘便整日看着我,教我读书习字,学习女红针线,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顾不得别人,怎麽,您找这个人?」言下之意,她那段日子每天跟娘亲在一起,绝没有机会与男人接触。
「那之後还遇到过他吗?」
陆寄眉犹豫不决,舅舅开口询问此事一定有原因,不会是空穴来风。
舅舅是可以信赖的人,如果此时咬定没见过沈向尧,以後遇到麻烦,舅舅还会帮助自己吗?还是趁现在把自己遇到的麻烦告诉他,寻求舅舅的帮助?她一时下不了主意,乾脆低头喝了口茶,拖延时间。
比陆寄眉更紧张的是藏在屋内的萧砚泽,没错,他谎称出门,其实先躲在了客厅内偷听九叔和妻子的对话,他前几日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地借假和尚的骗局提醒九叔,若是九叔知道沈向尧的事,必然替陆寄眉担心,等有机会便要把她找来商量,果然教他猜对了。
他咬着唇,心道陆寄眉,你那之後再见过沈向尧没有?你倒是说啊,久久不见妻子回答,他心乱如麻,他是不相信妻子心甘情愿地与外人有染的。
刚成婚那段日子,他惦记着外面的粉头,和妻子同床异梦,他太知道心里有别人是什麽样子,可妻子,他看得出来她一心只在他和孩子身上,从没有任何异常。
倘若她有一点反常的样子,他都会亲自质问她,可妻子称得上贤妻良母,他绝不能轻举妄动,质疑她的品行,坏了夫妻情分,於是只好迂回探查,至少先弄清楚她是不是认识沈向尧,她对他是个什麽想法。
其实这段日子他虽然陪着妻子四处散心,但心里早就乱七八糟地把种种可能全猜了一遍,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是沈向尧伪装成梅之项接近陆寄眉,而他萧砚泽那段日子正因私生子一事伤了陆寄眉的心,於是正给了沈向尧趁虚而入的机会,结果陆寄眉怀了孩子,被他套住了,才把她给勾回来。
「舅舅,我跟您实话说了吧……」
此时萧砚泽突然听到妻子再度开口,赶紧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听。
陆寄眉最後还是决定跟舅舅和盘托出,舅舅是能够信赖的人,「我见过他,不,准确来说是金翠见过他,在来京城的路上住店,金翠碰到他,他说……他威胁说,他会让砚泽误会……」
萧赋清咬牙道:「误会什麽?」但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不禁暗自自责,是他不好,如果他当初能不计後果地把沈向尧撵走,不至於让陆寄眉如此恐惧了。
「我怀元毅的日子正是他出现在陆家的日子,自然是让砚泽误会他跟我有染,元毅是他的儿子,对了,他还说他不叫梅之项,叫沈向尧,是京城沈家的公子,还是您朋友的堂弟。」
她说着掏帕子抹泪,「我害怕极了,不知该怎麽办好,其实我日日担心,夜夜惊恐,就怕他突然上门找事,他是男人不要紧,我一个妇道人家惹上这种事,有嘴也说不清了,我原本想跟砚泽说了,他受过私生子的冤枉,知道被人冤枉有多难受,可我又不敢,怕他跟着误会,我、我真没主意了,舅舅,您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