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玫瑰色的眼镜看生活(1)
“普罗旺斯化!
我不知道这个词儿到底是该称为笑话?侮辱?还是恭维?这是一位伦敦来的朋友说的。
他在前往海边的途中,突然来拜访我们,还留下来吃了顿午饭。
我们已有5年没见过他了,而他显然也很好奇地想知道普罗旺斯的生活对我们造成了何种影响。
因而仔细地打量我们,试着找出任何心理或身体上的退化。
我们倒没有意识到任何改变,但他很肯定地说有,虽然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由于找不出任何诸如“精神失常”
,“英文退化”
或“早衰”
等明显迹象,他只好用一个模糊、便利、笼统的词——普罗旺斯化——来形容我们。
当他驾着洁净的车子绝尘而去时,车载电话的天线在微风中轻快地晃动,我看着自家那辆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本地产雪铁龙,真是又小又脏。
而和朋友那身“蔚蓝海岸”
的名牌服饰比起来,我是一身本地人的行头――旧衬衫、短裤、还光着脚。
然后我想起他吃饭时不时地看表,因为他。
五分钟后,没人敢再说走路是老年人的运动。
十分钟后,压根儿就没人吭声,只听见日益沉重的喘息声和夹杂其间的咳嗽声。
小山路沿着大石头绕来绕去,一些树枝低垂的地方,得加倍弯腰才走得过去。
往上看不见令人振奋的山顶,视野只能达到前面约莫一百码处那条狭窄陡峭的石头小路,消失在下一块露出顶部的大石头后面。
假如还有喘息的力气,那一定是脚踝在碎石上扭伤时发出的咒骂声――腿部和肺部彷佛有把火一直在烧。
狗儿们跑在前面,把我们抛在后面,几个人前后隔着长长短短的距离,步伐蹒跚,身体深深地弓着,双手撑在大腿上。
出于自尊,他们往往会硬着头皮一直走下去,喘着粗气、低着头,感到恶心!
从此,他们绝不敢再说走路不是运动了!
登上山顶的奖品是,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宁静、独特的山间风情里,虽然有时带几分阴森,却永远美丽。
雪松林披着厚厚的雪衣,何等的壮丽神奇!
树林后面,山朝南的一边,灰色陆地疾速融入远方,在岩石缝也能生长的百里香和黄杨木,点缀其间,使这片景致变得柔和起来。
天气晴朗的时候,西北风吹起,连空气也闪着亮光,往海那一边望去,视野开阔清晰,彷佛被放大了一般,有种和尘世远远隔开的感觉。
我曾在雪松林间的小道上,遇见了一位农夫,他骑着一部旧脚踏车,斜背一把枪,一条狗跟在他旁边跑。
看到对方,我们都吓了一跳。
这里通常少有人烟,惟一的声音就是风儿吹过树梢。
这里,日子一天天过得很慢,但一周一周的时间却飞般地流逝。
我们现在根本不用日记或日期来计算时间。
二月杏花开,有几个星期的时间,院子里出现春天将至的症候群,我们开始做整个冬天都挂在嘴边的事儿。
春天樱花盛开,万木欣然,一起来的还有当年的第一批游人,期望着亚热带气候,却往往只盼来风和雨。
夏天有时从四月开始,有时是五月。
只要贝纳先生打电话来帮我们打开游泳池盖子并进行清理时,我们就知道夏天来了。
六月的罂栗,七月的干旱,八月的暴雨,然后葡萄藤开始变成铁锈色,猎人们从夏日的休眠状态里苏醒,摘葡萄的季节到了。
游泳池内的水越来越冷,渐渐地,在中午时分跳进水里也成了种自虐,这时是十月底了。
冬天是适合下决心的季节,其中有一些也实现了。
比方砍掉一棵枯木,砌好一道墙,花园里的旧铁倚重新上了漆,一有时间我们就抱起字典,继续和法语做斗争。
我们的法文大大进步了,参加全是法国人的聚会也不再缩手缩脚。
但如果要配得上用学校成绩单里常用的字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于是,我们一步步聚沙成塔,从巴钮尔13读到吉欧诺14,再读到莫泊桑,定期读《普罗旺斯日报》,坚持听收音机里机关枪般的新闻播报,并企图搞清楚其中的奥妙――虽然人人都说法语是高度合乎逻辑的语言。
我认为法文简直是个神话,是法国人发明来让外国人发狂的语言。
例如,名词与专有名词的不同的“性”
,逻辑在哪里?为什么隆河(Rh?ne)是阳性,而都汉思河(Durance)是阴性?两者都是河流啊,如果一定要有性别,为什么不能是同性呢?我向一个法国人请教过这个问题,他洋洋洒洒就源头啦,支流啦,还有水灾啦发表了长篇大论,然后就自以为已经合理地解答了我的问题。
接下去他又告诉我海洋是阳性的,大海是阴性的,湖泊是阳性的,水坑是阴性的。
我看那些水自己都被搞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