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章安郡王的威胁】
苏志宏在到达京城的第二日便先去吏部报到,接着便去鸿胪寺上任,因着打点到位,一切倒都挺顺利。
苏侯氏与林嬷嬷忙着采买新的仆人,主要是一些干杂活的,近身伺候的都跟着来了京城,故也不需费多少气力,买些看着实诚有力气的便成。
家里安顿好了,苏清蕙便准备去席府,第二日席斐斐就送来了帖子,言辞露出几分焦虑,是以第三日,苏清蕙便乘着马车去长泽巷。
到了巷口,苏清蕙忽然想起来,这巷子名还是後来夏太后改的,说是为了纪念本该是席家妇的藜泽公主,心里一时觉得夏太后行事有些偏颇,藜泽公主既是已经不在,席恒峰迟早都要娶妻的,起这麽个名字,不是存心膈应席夫人吗!
长泽巷只有席家一家,占地极广,苏清蕙到的时候,门口正停着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苏清蕙不由多看了一眼车盖上的橙黄色。
恰有席府的婆子笑着上来问道:「可是苏家小姐?」
这边绿意应了,那婆子便要将苏清蕙引到自家小姐院子里,苏清蕙觉得有些不妥,温声开口道:「这位嬷嬷,不知夫人住在哪个院子,清蕙头次来,还想给席夫人请个安!」
前头带路的婆子脸上一僵,眼里不由露出几分突兀的诧异,又慌忙掩了神色笑道:「小姐不必多礼!」说着脚步竟然快了许多,也不再多言一句。
苏清蕙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想着可能是席夫人不想见她,也不好再提,跟着婆子一路穿过了三道垂花门,到了席斐斐的院子。
一进院子她便觉得极为疏朗,略一打量,惊讶地发现这庭院竟有百来步深,铺着细白圆润的石子,以暗红暗绿卵石铺成图案,一道月门隔成内外两进,外院约有二十来步,两面墙上堆着已过了花期的蔷薇。
内院中央立着一棵乌桕树,树干用手腕粗的绳子系着一个秋千架子,西边回廊边上又置了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席斐斐正托着腮坐在一张石凳上,见到苏清蕙忙一下子站起来,拉着苏清蕙的手,噘着嘴竟红了眼眶。
不过几日不见,席斐斐竟像大病了一场一般,面色憔悴,眼神涣散,以往的娇俏姝丽竟不见分毫。
她低着头,哽咽道:「蕙蕙,我没娘了!」
这话一出,伺候在边上的丫鬟立即将绿意和菡萏请到了耳房,院子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席斐斐呜噎的抽泣声。
「我爹……和我娘和离了,那不是我、我娘……」
苏清蕙听席斐斐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说了这麽一句,忽然明白刚才那婆子看她的眼神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提着心问道:「那你娘是谁?」
「我爹没说,他不告诉我!」
苏清蕙神情一震,如果席斐斐不是嫡女,而且还是一个生母不详的女儿,那便是连妾生女都不如的,这等姑娘是连族谱都不能上的!
席斐斐见苏清蕙瞪着眼睛惊得说不出话,看向她的眼里又是担忧又是怜惜,伸手要抹泪,也不用帕子,就用身上上好的云锦缎面的袖子往脸上抹了抹,她神情漠然地说:「蕙蕙,以後,我就是个野孩子了!」
苏清蕙顿时无言。以後席斐斐一辈子都要顶着野孩子的光环出现在众人面前,任何劝解的话语都是虚伪的,如果席斐斐不是席府妻妾的女儿,她便是没娘的野孩子。
而以胡氏对她的憎恶,显然不会帮她隐瞒,也许这几日早已经传得漫天风雨了。
苏清蕙看着面上一片茫然的席斐斐,不明白为何原本是大家贵女的斐斐一下子便落入了这般的境地。
「蕙蕙,我爹说太后娘娘要见我,我心里总有一点不安。」胡氏不是她的娘,她心里是有点解脱的。
一个憎恶自己的娘亲如若不是亲娘,这疼痛便消减了许多,这麽些年来的伤口好像一下子就癒合了。只是想起夏太后,席斐斐忍不住拽了苏清蕙的袖子,红肿的眼里有些依恋地道:「蕙蕙,你能陪我一起进宫吗?」
见苏清蕙面上有些犯难,席斐斐有些颓丧道:「上次我进宫,然而太后娘娘竟然昏倒了,听说病了好些时日,她看我的眼像是闪着绿光,就像、就像你家小白一样!」
可是这话苏清蕙不敢应下来,她只是四品官员的女儿,还是一个从外地迁来的,不比席家在京城的根深蒂固和荣宠,贸然进宫,要是惹恼了贵人,爹爹也是担不起的。
「斐斐,你今儿个也有客来?」一道略显洪亮的声音在月门外响起。
苏清蕙回头,便见到一个蓝色和紫色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来人是席恒峰和安郡王。
席斐斐和苏清蕙都俯身行礼,苏清蕙只觉得眼疼,隐在袖子里的手隐隐发抖,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什麽在这一刻开始发生。
席斐斐注意到苏清蕙的不适,忙捏了捏她的手,苏清蕙强压下心头的躁动,目不斜视地站在席斐斐半步後,垂首敛目。
安郡王眼神一缩,都是豆蔻年华的姑娘,脸上还带着含羞带怯的青涩,身子也是平平板板的,和自个儿府里的美人那曼妙的身姿还是差了一些。
「本王不知道席小姐有女伴在,一时冒昧叨扰。」安郡王也才十八的年纪,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琥珀色的眸子看似多情又冷漠,一身蓝色锦缎长袍上繁密地绣着张着四爪的蟒,手里拿着一把雪青色的摺扇,腰间一根金色的腰带,长袍下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子,腰间隐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玉佩。
他嘴上说着道歉,脸上表情却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在苏清蕙和席斐斐头顶上微微逗留。
低着头的苏清蕙如芒在背,额上隐隐冒出虚汗,便是相同颜色的眸子,她却无来由地有些厌烦这打量过来的眼神,一时猜不透,这般孟浪的人,席恒峰竟还带到女儿的院子来。
等安郡王吩咐了起身後,苏清蕙望着席斐斐的侧脸,不由带了几分担忧。
前世,席斐斐便是嫁给某个郡王的,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怪不得席恒峰匆匆忙忙的又要将女儿唤到京城来。
席斐斐早在这什麽安郡王瞄她的时候就心情不爽了,仰着脸对着父亲,有几分不满地道:「爹,你怎麽不和我说一声就过来了!」
席恒峰望着女儿带着怨恨的脸,胸口一窒,这孩子是连他都恨上了,她以为是他不要她娘?
见女儿眼睛肿得像桃子,他微微一叹,侧身对着苏清蕙极客气地道:「苏小姐不妨多留些时侯,斐斐难得有玩伴。」
说着席恒峰要刮女儿微红的鼻头,这是他们父女以前常有的亲昵举动,席斐斐却往後退了半步,席恒峰的手顿在半空,好半晌後他叹道:「好好和苏家小姐玩。」
接着他回身对着安郡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迳自带着安郡王去逛花园了。
苏清蕙觉得有些诡异,不说席恒峰将一个外男引到自家女儿的院落里,便是他事前没有徵询安郡王的意思就将人带去花园逛,也不像一个本分老练的臣子该有的行为。
然而,安郡王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这事着实让人疑惑。
用过了午饭,席斐斐将苏清蕙送到了席家门口。
苏清蕙上了马车,看着席斐斐仰头看着自己,哭过的眼睛下一片乌黑青紫,脸上脂粉都花了,斑斑驳驳的,心头不忍,又跳下马车来,三两步走到席斐斐身边,对着她的耳朵悄声嘱咐了一句,「你怕是要被赐婚了。」
席斐斐看着苏清蕙,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等苏家马车哒哒地走了,还站在门边回不过神来。
苏清蕙从车窗外看着席府外形单影只的席斐斐,也有些缓不过劲,看到安郡王的那一刻,她竟然想到了程修,同是剑眉星目,琥珀色的眸子,身形也极为相似。
安郡王原是嘉佑帝的嫡次孙,过继到了已逝的安王名下,也是正经的皇室血脉,前一世一直深得嘉佑帝和太后娘娘的欢心。
苏清蕙正想着,转过巷子便被堵住了,竟是安郡王黎平!
苏清蕙下车行礼。
安郡王眯着眼看着苏清蕙微垂的脖颈,淡淡地问道:「你和席家小姐向来交好?」
「清蕙和席家小姐以前一起就读於仓佑城的一家书院,是以有些面熟。」苏清蕙提着心,斟酌着措辞答道。
安郡王听到那句「面熟」,嗤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当今太后有意让我和席家小姐结成良缘,苏家小姐知道怎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