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靖宁拢了拢鬓发,叫上成芙宁往那边去,不过两人都还是姑娘家,刚到清晖院大门口便被赶回去等消息,因为生孩子凶险,长辈们怕她们被吓到。
「我们回去一边下棋一边等吧。」成芙宁对成靖宁说。
成靖宁看到忙进忙出的人,又隐约听到殷沅徽隐忍的闷哼声,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她担心自己继续待下去,订亲之後会逃婚。「还是回去吧……」
在行云院下了一下午的棋,用过晚膳之後依旧没消息,只听往来传话的墨竹说大奶奶还在阵痛中,得晚上才生得下来。
「那得多疼?」成靖宁拿着棋子,半晌都没落子。
墨竹想了会儿,说道:「不知道,反正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下人端了盆血水出来,还听到大奶奶的叫声了,平日里大奶奶多坚强矜持的人,成了这个样子,可见是痛得不行。」
「你这丫头少乌鸦嘴,快去拜拜送子观音,求菩萨保佑大嫂平安生下小公子。」成芙宁笑着点了点墨竹的额头。
墨竹吐了吐舌头,说:「奴婢这就去。」之後便一溜烟的跑远了。
到酉时末,殷沅徽平安生下一个男婴,正好六斤六两,听白嬷嬷来报喜说,小公子虽然红彤彤的,但眉清目秀,四肢修长,一落地就哭声震天,手脚动着,很有劲儿,可见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成靖宁放下画笔问道:「现在可以过去了?」
白嬷嬷说道:「已经洗好了,两位姑娘可以过去了。」
离生产时已过了些时辰,产房已收拾妥当。
「芙姊姊,我们去瞧瞧衍儿。」成靖宁道,孩子的名字是早起好的,叫景衍,这一辈是景字辈,以後家里有男丁出生,都从这个字。她又问︰「递消息给大哥了吗?」
白嬷嬷笑呵呵的走在前面引路,「已经写好了,等明天一早就送到驿站去。」
殷沅徽生下侯府的嫡长孙,沈老夫人又广发赏钱,成靖宁到时热闹已过,现在月子房内静悄悄的,只有进门时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哭闹够了的成景衍安安静静的睡在安定侯夫人的臂弯里,殷沅徽则半躺在床上,带着白狐狸毛镶边的玄色抹额,由小丫头伺候着喝鲫鱼粥。
成靖宁坐在殷沅徽身边,道:「嫂嫂辛苦了。」
「看着衍儿平安健康,再辛苦也值了。」殷沅徽脸上还有倦容,不过提起刚出生的儿子,很快又神采奕奕。
「你慢慢用粥,我去瞧瞧小侄儿。」和殷沅徽说完话,成靖宁才靠到安定侯夫人身边,去瞧襁褓里的成景衍。的确如白嬷嬷说的,生得眉清目秀,四肢修长,有那麽一对父母,将来长大了定是个祸害。
成芙宁已看了婴儿一阵,得出结论说:「看着像嫂嫂多一些。」
「看他吐泡泡了,还皱眉呢!」成靖宁惊奇着,怕打扰到他睡觉,又压低了声音。
安定侯夫人动作娴熟的抱着外孙,说:「瞧着也是个脾气大的,以後淘气就打他屁股。」
「我可以帮嫂嫂递竹条。」成靖宁不嫌事大地说,这话逗得安定侯夫人母女哈哈大笑。
侯府还沉浸在添丁的喜悦中,成靖宁命云萍去珍宝斋取她订做的长命锁和金手镯,看到墨竹进来後,便把水袖和花月几个丫头支开,问道:「有什麽消息吗?」
「昨天下午快黄昏的时候,馨宁姑娘在白通河边喂鱼,不小心掉进河里了,正巧今儿翰林院休沐,在那边办诗会,然後颜公子正好路过就跳下去把馨宁姑娘救了起来……」墨竹说着,模样愤慨。
成靖宁从她说罗馨宁落水已然察觉到不对,等听到颜修明的名字才明了,成芙宁和他的亲事怕是黄了,「那麽多人在场,怎麽就颜公子出手了?」
「馨宁姑娘那时和其他人走散了,桃林那地方您知道的,岔道、小路多,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路。而颜公子也不知怎的和翰林院的同僚们错开了,就遇到落水的馨宁姑娘,那时没法子就做了一回善事,结果刚把人救上岸,安宁姑娘就带人找过来,被那麽多人看见,可不就坏了。」墨竹说道。
难怪罗安宁最近这麽安静,就是在策划这一出戏吗?她再提防,终究差了一步。这一次抢走颜修明,下一次就对成芙宁动手了吗?她还在思考事态进展,忠敬侯府就先找上门了。
罗氏母女三人和忠敬侯夫妻在昊晖堂面见沈老夫人和顾子衿。
听忠敬侯夫妻陈述完事情经过,沈老夫人脸上乌云密布,看哭得伤心的罗馨宁,闭眼叹息一声。
「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但那麽多人都瞧见了,馨儿的名声如何还能好?只能嫁颜公子了。求老夫人和顾嫂嫂给馨儿一条活路吧!」罗氏昨天忽闻此事也伤心得不得了,原想等萧云旌战後回来再到镇远伯府试一次,哪知冒出个颜修明来。
罗馨宁落水全身湿透,颜修明将人救上岸,搂腰、抱头那般亲密,好多夫人和姑娘还有翰林院的大人都看到了,她的名节如何保得住?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嫁给他。
「颜公子只与贵府大姑娘订亲,还未进行後续,就算现在退亲还来得及,处理好了,於大姑娘的名声并无影响。再说大姑娘才及笄,就是再慢慢挑选人家也不急,馨儿这边却是等不得了。」忠敬侯夫人劝说。
她原本看不上颜修明,但经罗安宁劝说之後也同意了,镇远伯还不知何时会从西疆回来,罗馨宁已经耽搁不起。
沈老夫人默默听完罗家老小的一席话,说:「退亲可以,但必须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芙宁是最无辜的一个,我身为长辈,不希望她受到半点拖累。」
「可是……」忠敬侯夫人有所犹豫,毕竟若公诸於众,罗馨宁的名声就差了。
沈老夫人扫了一眼罗氏,说:「若不同意的话,等芙宁五月过门之後,生下长子再做主纳馨宁为妾如何?」於孙辈的终身大事,她半点也不妥协,罗馨宁名声好与坏和成芙宁无关。
「这……」现在成颜两家还有婚约,沈老夫人的提议未尝不可,但想到要让女儿做妾,罗氏又为难了。
「我可以给诸位三天的时间考虑,想不到其他万全的法子,要麽把颜家人、官媒和芙宁及笄礼上的夫人、小姐都请来,把退婚的缘由解释清楚再退,要麽芙宁先进门,生下长子之後再迎馨宁做小。不都说瞧见的人很多吗?事情拖得越久,馨宁的名声更不好听。」沈老夫人说道天意捉弄,语气无可奈何,更令人窝火。
忠敬侯到底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想通後立刻道:「还是照老夫人说的第一个法子做了吧。」事情尽早处理,还能落得英雄救美的美谈,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还是侯爷明白事理。」沈老夫人说,让张嬷嬷去请颜家人到侯府走一趟,又命人去请官媒和参加成芙宁及笄礼的夫人和姑娘来。
另一方面,成靖宁抱着可哥到凝华院,正欲说此事的经过,哪知成芙宁已然知晓,因为今天一早颜修明就送了信来。
「大抵是我们两个没缘分吧。」成芙宁摺好信,放进一个木盒子里,眼里没有泪光,整个人却木愣愣的。
「真就这麽认命?这很有可能是罗安宁搞的鬼。」成靖宁说道。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成芙宁握着木盒说,刹那间,她犹如堕入地狱的天使,彻头彻尾的变成一个魔鬼,隐忍着,要报复所有仇人。「映雪,你带映秋和荷香她们出去,我有些话要和二姑娘说。」
映雪担心成芙宁做傻事,跪在成靖宁跟前求她劝一劝成芙宁。
有此忠仆,成芙宁备受感动,对她道:「我不会那麽傻,听我的话,到外面守着。」待门吱呀一声关上,她抹去眼睛里的泪水,对成靖宁说:「罗安宁的事,你一定还瞒着我,现在就我们两个人,都告诉我吧,我一定严守秘密。」
「这……」成靖宁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成芙宁,她应该会信的吧?
从成靖宁解释一番後,尽管觉得荒谬,但联系所有发生的事一想,成芙宁便信了几分。知道一切的罗安宁必是明白颜修明太重要,才使手段从她手里抢走,让他娶罗馨宁的吧?不过照罗馨宁那软和怯懦的性子,便是换了丈夫又怎样?
成靖宁问道:「姊姊以为如何?」
「既然如此就让给她们姊妹好了,不是她的,哪怕活几辈子都不是,我们等着看好戏吧!」成芙宁冷笑道︰「她恨我,必定也恨你,我们两个可不能败在那等小人手里!」
成靖宁明白,成芙宁是真的要开始报仇了,当即道:「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