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未遂的小姐妹们(1)
早晨小俏在发着沙沙声响的广播里面听到:“玛台风已经登陆东海,将在近日光临本市……。”他们都开始一心一意地等待台风的到来,每年夏天上海都会有台风,有时早有时晚,有时在夏天结束的时候还迟迟不来,赶到秋天到来之前才呼啸而过。刮台风的时候上海总像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孤岛,在海平面上沉沉浮浮,不知道要漂去哪里。可可和小俏又成天地粘在了一起,小俏向可可讲起她在陶城度过的日子,那里的喜宴上用灯笼组成的火龙,她说起她吃的一种腌过的小鱼干,以及那里黄昏时候的安静,和上海是多么地迥然不同。小俏也淡然地问起可可和丁城城的事情,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两个女孩子的心里总是充满了芥蒂,可是事情过去了,她们还是亲密无间地拿出来说。于是可可很肯定地跟小俏,:“我从不曾跟丁城城开始过。”小俏眼睛里面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如果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误会的话,那么她又做了什么,她再也不穿那件掉了扣子的吊带裙了,把它塞在柜子的底层,她也在等待一切就这样过去,宛如已经过去了的无数个夏天。但是这个夏天注定不会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它越来越呈现出一种轰然倒塌的趋势,只是他们谁都不知,就好像他们并不知那一场大雨几时才会倾盆而下。小俏的月经没有来。除了不时地跑进卫生间里面去看一看内裤上面的痕迹外,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彻底地手足无措,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情,没有人告诉她要用避孕套,也没有人告诉她要吃避孕药,小俏独自躲在房间里面大口大口地喝着白开水,她这才感到所有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她就要大难临头。而大维,她不能够再去找大维,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也再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要将他彻底地抹去,但会不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小孩子,她和大维的小孩子,想到这里,小俏就浑身发抖,她害怕,从未如此地害怕过,无人可倾诉,只能自己躲起来。这种极度的恐慌,小俏想去找可可,她惟一的亲密的小姐妹,可是可可如果知道真相,也必定会恨她。爸爸妈妈都去了杭州旅游,他们这会儿大概在西湖边上喝茶,吃醋鱼,偶尔地打电话回来,小俏想到他们的笑脸,关照自己的小女儿,早晨起来要喝牛奶,晚上记得关掉煤气,就感到整个身体都是潮潮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会歇斯底里,不,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一切,永远不会。晚上睡觉的时候感到冷,发抖,小俏爬起来,从橱柜里面找出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可是头还是痛,全身的骨头都在一种剧烈的酸痛中,无法彻底地进入睡眠中,却是被梦境无限制地笼罩着。她看到自己躺在了手术台上张开了双腿,而疼痛几乎要把她打倒,在梦里面她就已经泪流满面,一次又一次间歇着醒过来,枕头都已经湿掉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电话铃吵醒,是可可的,可可说要过来。小俏不肯,可是她已经口齿含糊,又昏昏沉沉地挂了电话,浑身的皮肤都是异常地干燥,而且还滚烫,她想可能是发烧了,就跌忡着爬起来找药,却也不知道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这时候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可可还是过来了,摸摸小俏滚烫的额头,二话不说地把她拉去了医院里面,“你怎么啦,生了病还不吭声,你想死在这里啊?”可可在衣橱里面给小俏找衣服穿,拿大围巾把她裹起来,去挂急诊。她们俩坐在挂盐水的房间里面,小俏烧的嘴唇都开始蜕皮了,感觉手背上一点一点冰凉的药水被注进了身体,脆弱,身体就好像一张纸一样。“可可,我可能是怀孕了。”小俏突然轻轻地说。可可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你和谁?”她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面发生的一切。“你能不能别问我这个问题?”小俏别过头去。“是沈涵的?”可可小心翼翼地问。可可一直以为沈涵送给小俏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后,他们俩是在一起了。“不不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可我怎么办?”小俏不愿意去看可可的脸,“是大维,大维。”那么现在她说出来的,她过去的那个愚蠢的邪恶的嫉妒的目的是达到了么,但她已经完全不能够去看可可的脸,这个时候,她宁可可可一个巴掌狠狠地煽在她的脸上,也不愿意现在,可可半晌都发不出声音来,她真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地弄昏,就好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狠狠砸了一棒,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她一直以为她会再次碰到V,她想过要以一种怎么样的姿态与V说话,穿什么样的衣服和裙子,可是现在V早就已经销声匿迹,只剩下她自己顶着一个可笑的爆炸头,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大维喜欢的那种精灵古怪的女孩子,以为自己变成了V,而V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期,她被小俏轻易地击溃。她能够对小俏怎么样,这个一起长大的女孩子,蜷缩在那里,发了高烧,挂着盐水,宛若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小动物。可可把小俏弄回了家里,盖上厚厚的毯子,在她的茶几边上摆了一杯凉水,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六点多,可可一直不看她一眼,她恨小俏,恨她有个完美的家庭,恨她现在那么可怜地缩在被子里面,紧紧地闭着眼睛,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在往外面渗。她对小俏说:“你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