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嬷嬷行了一礼便退下。
今日天气好,浆洗房的下人格外忙碌,三人看了一会儿,唐枚大致了解就离开了。
唐妍一出来便匆匆告辞。
连唐芳都感觉到了,「三姊姊是怎麽回事?往常可不是这样。」
「三妹再怎样也比你认真,这些天你都学到了什麽?对於浆洗房你都了解了不成?」
「就是洗衣服的地方。」还有什麽?
「你啊,浆洗房做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人。徐嬷嬷为人如何?你看出来没有?」
唐芳愣了愣,「很好啊,老是冲着咱们笑。」
「你没见她一路过去,那些媳妇婆子全都吓白了脸,刚才洗衣服的,好几个都受了伤,腿脚不便的就有四、五个。」这徐嬷嬷分明是个严厉至极的人,私底下还动过私刑,不然别人会怕成这样?
「啊,二姊姊真厉害!」唐芳大为惊叹,「我怎麽就没看出来呢?」
唐枚拍了下额头,对这个妹妹着实没办法。
张氏最近又有些不太舒服,早晚都在床上,唐枚把鞋脱了,跟她挤在一处。
张氏笑道:「你成日往我这边钻,真是越长越小了。」
「在自个儿屋里也没有事做,陪娘说说话呗。」
张氏笑着摸摸她的头,满是怜惜,「也罢,你在家本也待不了多久。」
唐枚的心直往下沉,「娘,怎麽就不久了?我又不是黄花闺女,不急着嫁人。」
「为娘是想替你好好挑,不过你爹……」张氏皱了下眉头,「到底怎麽想的我也不清楚,只前几日提了一下,好似是希望你早日嫁出去,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妹妹。」
说难听点,是怕她这个和离的女儿名声不好听,连累到家里。唐枚嘴唇一抿,「反正女儿不会轻易再嫁人的,父亲要是到时候逼我,大不了我就搬出去住。」
张氏一惊,「这话断不可同你父亲说,他的脾气你不是不晓得。」
「我只是说假如,父亲毕竟也没有明着说。」唐枚笑了笑,宽慰张氏。
两人正说着,秦嬷嬷进来,一看到唐枚在,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只立在一边。
张氏见她这个样子,说道:「你尽管说。」
看来二小姐俨然已是太太最信任的人,秦嬷嬷如实道:「邵姨娘刚才带着三小姐出门去了,说是老爷早就准了的。」
唐枚想起刚才唐妍的神色,心里一动,莫非她早就知道要出门,所以才心思恍惚?
「知道她们去哪里吗?」张氏问。
「邵姨娘没同门上交代,她最近鬼鬼祟祟的,娘家的人来了好几回,也不知在商讨什麽事情。不过老奴已经叫人跟着了,这回总能看出什麽来。」
张氏点点头,「辛苦你了,最近冷,你也别太出去,事情都交予下边的人。」
秦嬷嬷笑道:「谢太太体恤,老奴会注意身体的。」
过得一会儿,春露又来报,「杨夫人来了。」
张氏的太阳穴突地一跳,想了想,仍是从床上下来,叫春露把人请到堂屋。
秦嬷嬷满脸厌弃的神色,似是很不喜欢这个人,但见到杨夫人马氏时,面色又变得平和,同张氏一样露出友好的笑容。
唐枚也随着一起去见客人,这马氏她一点印象也无,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鹅蛋脸,眉形画得又细又弯,眼睛细长,嘴唇薄得都要看不见,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卷草纹蓝色袄子,头上两边各戴了支金光闪闪的凤头簪。
「前段时间染了病,未有空来看夫人,可别见怪。」马氏笑咪咪的上来见礼,又叫身後的下人送上一盒新出炉的杏仁饼。
张氏笑道:「杨夫人客气了。」
唐枚出於礼貌,上前行晚辈礼。
「许久不见二小姐,越发出落的好看了。」马氏眼睛直盯着唐枚。
那眼神令她极为不舒服,总觉得她是在看什麽香甜可口的吃食,唐枚退到一边,对这位马氏的印象立时变得不好。
「我是想着咱们两家往常也是极好的,总不能生疏了,淡了咱们的感情,又着实想念唐夫人,这才病一好就赶了来。」马氏又解释。
张氏只是微笑听着。
「是了,倒还忘了归还这件物什。」马氏叫人把一座精致的红珊瑚盆景抬了上来,抱歉道:「夫人大方借於我去充下门面,结果一直忘了还了,今日正好一并送来。」
这红珊瑚出自深海,色泽艳丽,作为盆景,四周还镶嵌了不少红蓝宝石,饶是唐枚对这年代的价格估算不准,也知道这东西定是昂贵无比。这马氏竟然开得了口借去,莫非她同张氏感情匪浅?可怎麽看都不像啊!
自始至终张氏都面目淡然,既不迎合,也不推却,这绝对不像是好友。
张氏叫人把盆景抬回仓库,诚恳道:「这东西叫下人送来便罢,你亲自送过来,实在太客气了。」
马氏尴尬一笑,「有借有还,怎麽算是客气,着实借了一段时间了,因家里实在忙,这才想起来。」
秦嬷嬷恨不得冷哼一声,这都借了大半年了,倒是这时候才记得还,任谁都不相信。
春露这时端茶上来,给几人倒茶。
马氏喝了一口,陶醉道:「真是好茶,也只有在夫人这里才喝得到。我上回去卫国公府,都没有喝到这样好的茶呢。」
卫国公?唐枚微惊,对这些爵位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公侯伯爵,公排在第一,可见是勳贵里最为尊贵的,这马氏竟然去过卫国公府,她到底是什麽来头?
她只知道,哪怕唐士宁位居三品,与那些权贵好似也联系不到一处去。
张氏不知接什麽话,说实话,她对卫国公府并不感兴趣,只她性子好,客人上门,总不好驳了面子,客气道:「夫人哪里的话,我们府里的茶再怎麽好,也不会好过国公府的。」
果然听到国公府,全都低了一头,马氏颇有些得意,又把在那里看到的事物炫耀的说了一遍才满足。
全都是些吃食什麽的,唐枚听得没劲,若马氏果真与国公府的夫人或小姐打过交道,应不会只讲这些,怎的也该说说那些夫人小姐的打扮谈吐,这样才更加令人信服。
马氏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告辞离去。
秦嬷嬷等她走後,终於吁出一口气,「真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国公府再好又如何?又住不进去!」
张氏笑道:「同她计较作啥,能把这红珊瑚送回来,我已是很满足了。」
「娘,你既不喜欢她,为何又要借给她呢?」
「是老爷准的,我如何阻止?」张氏揉揉眉心,「後来不还,叫老爷去讨要,他要面子又不肯,就一直拖了那麽久。」
又是唐士宁,唐枚心里吐槽,真是无能。「那杨夫人又是什麽来头?」
「她相公是工部郎中,老爷的同袍,那会儿经常来往。」只是後来王尚倒台,好些人就不见踪影,现在见形势稳定,马氏又寻过来。
唐枚苦笑道:「娘这麽喜欢这盆景,当初不会差人去要吗?管什麽父亲的面子。」
「这话被老爷知道,又要发脾气,指不定就把这盆景打破了。」张氏叹口气。
唐枚浑身一抖,这也太恐怖了,这麽贵重的东西唐士宁真下得了手吗?
「杨夫人贪财得紧,如今肯把这东西还出来还真是奇怪。」秦嬷嬷提出想法,「老奴总觉得她跑这一趟似有什麽事情。」
唐枚想到马氏的眼神,眉头便皱了起来。
几人说话间,唐士宁回来了,今儿本是休沐日,他向来喜欢与人四处聚会玩乐,这日算是回来得早。
张氏迎上去给唐士宁脱了大氅,顺便提了下马氏归还珊瑚盆景的事情。
唐士宁颇有几分得意,脚抬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婉儿。
婉儿会意,忙上来跪在乌金线包边的锦垫子上给他捶腿。
唐士宁端起茶喝了一口,嘿嘿笑道:「杨宝忠这狗东西总算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低声下气请老子去彩云楼吃饭,这边又把东西还过来,算他识时务。」
夫妇俩都是喜欢占人便宜的,张氏心道,这回来示好,还不是想从他们唐家谋些好处,不由得提醒几句,「当初既已断了来往,老爷也无须理会他们……」
话未说完,唐士宁已经瞪她,「我行事还用你教?」
张氏立时噤声不言。
唐士宁又哼了一声,「我调任去礼部後,翻脸不认人的人多了去,杨宝忠再怎麽样还知道来认个错,就当身边多条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