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陈嬷嬷嘴角挂点轻蔑,回头用嘴努了努远处墙角里泡着的一团衣服,「老夫人院里的衣裳还没洗完,三少爷且耐心等等。」

春花走过去探头一看,也不知泡了多久,水面上有一层浮灰和几片树叶,露出水面的衣角被风吹乾,留下僵硬的印记和浅灰。

见状,春花抿了抿嘴,对三少爷的处境有了初步体会。

跟着芍药一路往西北,穿过一个有假山、池塘和戏台子的大花园,到了最西北角,芍药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前边说道:「那个就是三少爷的院子。」

春花瞪大眼睛,这麽小?这麽……破。当然这个破是相对周府其他的院子而言,有些脱漆的木门,风吹雨淋斑驳的院墙,但最主要的是,很小!

「夫人嫁过来一年多都没有动静,找了师傅算,说是三少爷煞气太重妨碍夫人,因此老夫人让三少爷搬到这里避开夫人。」春花的神色太明显,芍药好心的解释了一番。

「大丫头主要是干麽?」春花问道。

芍药说了一路,就是没说春花每天该做些什麽。

「按周府的规矩,分了院子的少爷,有一个奶娘、一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可三少爷煞气太重,近身伺候的不是崴了脚就是丢东西,甚至家里人也不得安生,他上一个大丫头家里好端端的,侄子却是说没就没了,到现在没一个愿意来伺候。」

芍药转过身对着她安慰,「好在三少爷院子小,你一个人也没谁压着你,只要管着三少爷吃穿就行……」她停下,又意味深远的在春花脸上扫了一眼,「少爷的钱财也是大丫头管。」

难道我还能贪了不成?春花腹诽,原来是一个人做四个人的活。

芍药并没有领春花进三少爷的院子,交代完就转身走了,彷佛多待一会就能沾上晦气。

春花在原地站了一会,走过去推开脱漆的木门。这是一个极小的院子,正对院门普通的三间瓦房,房子离院门大概六七步,院子里光秃秃的,只在墙角靠着笤帚、扫帚之类。

春花走进院子左右看了看,地上有扫帚划拉过的痕迹,说不上乾净但确实打扫过,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三间房门都虚掩着。

春花站了一会,决定先去看看西屋,正房肯定是主人住的,东屋说不定是三少爷的书房——听说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有书房。

「咯吱」一声,春花推开西屋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霉气。

这竟然是一间厨房,不过锅灶、案板、地面,甚至灶下的柴火上都铺了一层厚灰。

看着这冰锅冷灶,似乎几年都没进过人的样子,春花扭身去了东屋,伸开胳膊「匡当」一声直接推开。

这一间是卧房,正对门是一张通炕,上头摆着两张炕柜,炕东头有一张姜黄色四方桌、两把高背椅,窗下有一个脸盆架并一个铜盆。

春花舒了一口气,虽然也落了一层灰但好歹能住人,挽起袖子,春花先把两把椅子搬到院外,从炕柜里翻出被褥晾晒。

把盆架上的布巾扯下来当抹布,看着一滴水都没有,乾的咯当响的铜盆,春花才明白两个小丫头是真的很有必要,否则没人抬水回来。

扫墙、扫炕、擦桌椅门窗,一趟趟端水回来,饶是春花麻利能干,将一间屋子收拾乾净也累得直喘气,听到肚子咕噜作响,才想起她要去厨房拿饭。

周府和乡下不一样,一天三顿饭,看日头这会都有些晚了,春花顾不得去想三少爷为什麽没回来,拔腿就往厨房跑。

一路冲到厨房,春花才停下来想怎麽解释来晚了,要是过点厨房不给饭怎麽办?自己饿一顿倒没什麽,可是总不能让三少爷跟着挨饿。

然而不等春花想好,她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吴嬷嬷不满的声音,「三少爷不是老奴说你,咱们周府百年传家,哪有少爷亲自来提饭的?前些日子你院里没人没法子,今天二夫人给你派了丫头,怎麽三少爷还巴巴的过来?好似几辈子没吃过饭,丢了周府的体面。」

这就是极有规矩的周府?春花皱了皱鼻子,心道:一个下人敢教训少爷,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春花左右瞄瞄想避一下,免得撞到三少爷让他脸上难看,可惜院子里有两个小丫头正守着水井洗碗碟,那麽几大盆怕是一时半会洗不完。

想了想,春花索性清朗扬声,「吴嬷嬷,我来给三少爷取饭,来晚了,你打我吧。」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门口,却看到一个细瘦的男孩,穿着不合时宜的绸袍背对屋门,站在吴嬷嬷面前。

那男孩也就是三少爷,听到春花的声音,一言不发地转身,目光平平从春花身边经过,看都没看春花一眼就自己走了。

春花还好奇的盯着周清贞的背影看,这就是自己要伺候的少爷?

「还不进来,是准备午饭、晚饭一次拿?」厨房里吴嬷嬷冷着脸训斥道。

转头换上一张笑嘻嘻模样,春花弯腰道歉,「是我错了,下次一定不给吴嬷嬷添麻烦。」

小丫鬟的命大丫鬟的钱,倒是便宜这丫头了,吴嬷嬷一边想,一边转身走到最里边的案板旁——厨房很大,一排好几个案板,吴嬷嬷拿起两盘菜放进食盒,又装了一碗米饭、一盅汤就算好了。

春花在後边探头探脑地看,这就没了?那小碗有她娘拳头大,要是顺子至少得三碗。

「吴嬷嬷,能不能多来些米饭,这不够吃。」春花扬起笑脸道。

吴嬷嬷沉着脸,又给多装了一碗米饭。

已经饿着别人了可不能更晚,领了饭食,春花拎着两个食盒,一路平稳的小碎步急走,像一阵小风刮回小院,进院门时恰好赶上周清贞走到正屋前,抬手准备推门。

春花想起似乎都是丫鬟给打帘子,便拎着食盒急匆匆走过去,「三少爷,我来。」

周清贞顿了顿收回手,侧身让到一边。

春花走到门前才发现两只手都占着,用肩膀推?但这门看起来好久没擦的样子,木格上全是落灰,略一犹豫,她提脚轻轻的踢开。

用脚开门……周清贞默然的走进去站到一旁。

春花顾不上打量这屋子的情况,把两个食盒放到桌上,甩甩手、抹了把汗,她打开黑底描花的食盒,把周清贞的饭菜一一摆好,然後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弯腰说道:「三少爷请吃饭。」

有钱人家应该都是这样讲吧,春花心底琢磨着。

周清贞还是没看春花一眼,走到盆架旁,用还有些湿意的毛巾擦了擦手,坐到桌旁拿起筷子。

春花看着小孩不紧不慢的动作,想着既然拿了人家的钱,还是要打听打听这少爷到底该怎麽伺候。心里想着,春花也走到桌旁,准备提自己的食盒回屋吃饭。

「等等!」春花突然叫道。

周清贞准备夹菜的手忽地定住,然後慢慢的放下筷子,漠然起身站到一旁。

刚才着急没看清,这会看清了,春花满肚子火气,一盘红烧肉没几块肉也算了,盘子上竟然结了一层板油,一盘炒油菜没精打采的耷拉在碟子里,上面也裹了细碎的白油。

就算乡下人不讲究,也不能吃结住的板油。

春花挽起袖子,「等等很快就好。」说完急匆匆出屋去了西间。

周清贞在一旁挺直身体、抿紧嘴唇,一脸漠然的看着窗户外,似乎对春花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厨房里的陈灰一时半会打理不清,春花提着水桶,一阵风似的跑出院子,过一会儿便提了半桶水摇摇晃晃的回来,如此来回几次,把一口铁锅洗了两三遍,才点起柴火把两道菜都热了一遍。

「吃吧。」春花摆好菜,提起自己的食盒,又说了一句,「奴婢叫刘春花,是二夫人派给三少爷的大丫头。」

周清贞好似没有听到,坐下後迳自拿起筷子吃饭。

他不吭声,春花也不强求,提着食盒就回了自己屋里吃饭。椅子还在外边晾被褥,她只好把四方桌拉到炕前,一打开食盒,忙了半天的春花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一盘子肉沫烩豆腐、一碗菠菜蛋花汤、两个白生生的大馒头。

春花坐上炕沿,拿起馒头放到鼻前陶醉的闻了闻,一股香甜的味道窜入鼻腔。

这麽白的细面馒头,她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两次。春花心里有些可惜,要是顺子也能吃到该多好。

咬一口馒头,算着自己在这里干八年能挣下的钱,春花边吃边乐,将近四十两,她家能买好几亩地!春花想,千万不能丢了这大丫头的活,他们家要翻身就靠这个了。

吃完饭後再回正房,周清贞不知去了哪里,春花麻利的把碗碟收进食盒送回厨房,再回来便挽起袖子开始打扫西间的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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