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周清贞微低眉目,淡淡看着地上周长安,开口:「扪心自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别自己骗得自己都信以为真。」
「你所想的不外乎是清嗣留下血脉,将来和老夫人生活在田庄,你就有自己的娘家可回。我问你如果清嗣再产下痴傻天残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老的老、傻的傻、弱的弱、幼的幼,依靠谁保住家财不被人欺?」周清贞语气淡淡,可谁都明白,能靠的只有夫人府。
「你为自己私利,不考虑后果给亲兄下药,夫人说你持心不正你还不认?」
周清贞说完春花接着说:「你是好意就给自己哥哥下药,你把清嗣当成什么,把他当成配种的猪吗!」
春花越说越怒「周长安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有把清嗣当成哥哥吗?你要不是欺他痴傻,怎么敢随意糟蹋他!」
周长安却不服气,自认为知道春花两口子的心思:「就你们好?你们明明是想他绝嗣,然后占了那田庄。」
周玉娇听不下去站了出来。
「够了三姐姐,三哥三嫂是那样的人吗?你到底有没有心,算没算过三哥三嫂为了养咱们,这几年花费了多少?」
春花虽然管家但还真没留心过,周清贞心中略微一动,得出一个数字四千九百多。这里边胡雅卿也是人杰,他心里大概盘算了下,站出来支援周玉娇。
「只光主子们的月例,除去三哥一家一个月是二十两,一年六身衣裳……」帐不算不知道一算真吓人,胡雅卿噼里啪啦一张嘴,不一会儿连着周长安这次成亲,估出四千五百多。他不知道这几年逢年过节的花费,和生辰时春花给姑娘们添置的首饰等等。
这才不过三四年,春花他们还不知道要养活这些人多久,谁知道要还花费多少,那一千多两的田庄实在不算什么。
「做人一定要持心正,如果当年老夫人善待阿贞,如果她秉正心教导你,怎么会有今日灾祸?」春花声音和缓沉稳:「如果不是老夫人糟蹋过一次清嗣,我可以给清嗣娶一门面子亲,替他收养一两个孩子。可是我不敢,我甚至不敢让老夫人带清嗣去田庄住,为什么?就因为老夫人秉性不正,我怕她害了清嗣,结果……」
结果被自己害了,周长安软软跌坐地上。
春花抬眼再一次扫过院中所有人:「今天所有人都在这里,我给京城周家定下家规,只一条;做人持心要正,俯仰不愧天地!」
春花对着满院子人,斩钉截铁把家规订出来。
周长安颤抖着流出眼泪:「我错了,可我真没想害五哥,我真没想害死他。」悔恨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定不打那么多小算盘,她是真没想到一点药会害了周清嗣性命「我愿意受二十大板,愿意为他吃斋念佛三年整,为他祈求来世健康平安。」
春花抱着怡儿,将她护在怀里不让看,只让她感受做错事的惩罚。初阳太小春花怕吓着孩子,行刑前让奶娘和麦子把他抱走了。
周长安趴在春凳上咬着帕子,额头冷汗涔涔。
‘啪’
‘啪’
‘啪’
沉重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每一个人身上心上。人群里有些小心思的下人,吓的收起心思。
周玉娇有些可怜周长安却无可奈何,做错事总要承担责任。周清恭在私塾学习三年,受那方正严肃的先生教习,再不是往昔不知轻重的样子。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三哥跟着一个秀才偷偷学习,能十五岁考中案首有多不容易,光是聪明根本不够,还需要坚韧和努力。
周清恭这几年慢慢明白,他开朗的三嫂和温和的三哥到底有多了不起,很多事听起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三嫂为三哥七年风吹日晒,挖遍土塬挣束修,为三哥三年牢狱,为三哥单衣上金銮誓死相护;三哥为三嫂三年苦读,金銮殿告御状抛却功名只为三嫂一世清名,只要有三嫂在,三哥眼里就永远只有她。
他们彼此坚贞的感情让人羡慕,他们不计前嫌愿意接纳二房并且善待,宽阔的胸怀让人钦佩,周清恭看着宽厚的木板一下下落在三姐身上,把京城周家家规刻到心中:做人持心要正,俯仰不愧天地!
周清恭想这些事忙完,他要和三哥好好说说心里话。
周清嗣没了,钱氏仿佛死了一般坐在西厢陪着儿子。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话,她都听到耳朵里,又似乎没听到。
钱氏想起久远的过往,那时候她还是钱家不起眼小庶女,整日羡慕嫉恨嫡姐。总是小心翼翼讨好嫡母嫡姐,想法子踩别的姐妹。
她陷害过手巧的三姐,害她嫁给一个年近四十的鳏夫做填房。一别经年来京前钱氏似乎听人说,她三姐过得竟然也还好,儿女双全和继子女处的不错。
‘啪’
‘啪’
‘啪’
沉沉的声音一下下传来,钱氏有些木然,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按自己的心意活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幼时讨好嫡母,青年讨好表哥姑姑,老了讨好继子媳妇落了什么?她的儿子没了,哪怕是傻儿子那也是她的儿子,她一辈子的指望。
持心不正么?
「别打了!」钱氏扶着屋门出来「三姑娘是我生我养的,她有错是我这当娘的没养好,要打打我好了。」
「母亲……」周长安扭头看向钱氏,第一次体会到最诚挚的母爱。
钱氏一夜衰老,摇摇晃晃走过来:「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冲我来。」
春花冷冷站在台阶之上:「本来就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当年下药害阿贞,清嗣没喝那两碗绿豆汤,今日就算中了药最多泄出来完事怎么可能丧命!」
「周长安的惩罚,是罚她持心不正胆大包天,不是罚她害清嗣一条性命。如果她有意害清嗣丧命,现在就不是在这里打板子,而是送去顺天府听候发落。」
原来不是为五哥的性命罚的,压在周长安心里的大山被春花一句话搬走,她重新垂下头等着自己的惩罚。
春花看向呆滞的钱氏:「清嗣今日丢掉性命,错全在你身上,病根是你种的,女儿是你教的。再者你扪心自问,没有今日将来你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
钱氏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周长安头垂的更低,她娘会忍不住的……
「周长安的惩罚得她自己受着,至于你,清嗣没了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春花的话仿佛最尖锐的钉子,砸进钱氏的心。白发人送黑发人,钱氏晃了晃又晃了晃没稳住跌坐到地上,身边再次传来‘啪’‘啪’板子声。
胡雅卿早就听过春花种种传闻,也感激她真心相助,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是非分明的人。是的,周清嗣的身亡,不能全怪在周长安头上,她最多算是无意杀人罪不至死。
那些市井传闻竟然没有骗人,她真的是浩然正气集一身,从这一刻起胡雅卿敬重的人中,多了一名女子。
来康、柳绿不分轻重被发卖,桃红不但不能规劝主子还助纣为虐,和心思不正的香儿一起被卖往苦窑。箬竹和墨竹分别成为怡儿、初阳大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