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2)
她准时开着那辆绿色小甲壳虫来接我。
我终于换下一身脏兮兮的睡衣,洗过澡后穿上白色的无袖裙装,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走下楼。
她尖叫着抱住我,“你这个可恨的家伙,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活得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
她是对的,没有善解人意的朋友,像我这种孤僻脆弱的家伙准保活不下去。
“我想你”
我说。
然后两个人站在那里,嘻嘻哈哈,拍拍打打,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开始说起“你越来越好看了”
之类的恭维话。
女友们见面时,时光似乎就停止了转动。
我们露齿傻笑,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象布丁果糖。
这跟与男人约会的情形很不同。
晚饭在她的饭店里吃。
这家叫“上海1933”
的饭店同时也是茶室,装饰着翠绿竹枝、宣纸灯笼、精致的鸟笼,从中国各地及东南亚淘来的古董家具恰到好处地摆放着,还有幽然飘动的纱质帷帘,从老式唱机里低低唱出的30年代上海的老歌。
主人那唯美而略带病态的气息弥漫于整个空间,无处不在。
就连洗手间用的纸巾上,都画着中国的水墨画,由她亲手绘制。
在开饭店前她是画家,画卖得还不错。
倒不是她的画好到哪里,而是由于她那“新中国变性手术第一人”
的名声,纽约时报,朝日新闻,STERN,BBC都采访过她,她因为在解放后的中国第一个公开地做变性手术而有名,然后她因为有名而有名,她能卖画赚不少钱,能买华美奢侈的衣服首饰出入上海一个个热门的俱乐部。
等她厌倦了绘画,便开了这个昂贵的饭店。
一碗上海馄饨要卖125块钱,一杯绿茶要卖150块。
在上海没有人敢这样做生意,但她做了,而且每晚都有一些来不及订位的顾客在店外排队。
这就是上海,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来得快,之后呢,也许去的也快。
她每天盛妆华服出现在店里,在客人、厨房与收银台间穿梭,敏捷、精明而令人目炫神迷,不久她有了一个外号,人称“快刀妖姬。
在一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来,我拿出从纽约带给喜珥的礼物,几本登有裸男的色情杂志。
喜珥大笑,给我一个吻,现在上海什么都有,但此类杂志还是属于非法的。
我点了烤鲑鱼、鸭卷、煮豆腐与蔬菜汤,喜珥让侍者拿来一瓶红酒。
“想不到一年过去,我们还是两个人吃饭”
我说,点了一枝烟,上海所有的餐馆都能抽烟,不像纽约。
“这有什么不好?没男人倒清净”
喜珥指挥着侍者把酒倒进一个大肚玻璃瓶,先放在一边让酒先氧化(breathe)一些。
“上海的单身女人也越来越多了,她们很有消费力。
来我店里的人,不是一大群单身女人,就是一大群GAY。
当然,还有不少秃顶的大肚子老妖怪,专门坐在角落里揉捏年轻女伴的小**”
我哈哈大笑,与喜珥在一起,我们总会笑个不停。
当然不总是笑。
有时她会半夜闯进我家,扑在客厅的沙发上痛哭流涕,哭得象一堆烂桃子,她为没有一个男人真心地爱她而哭。
她差一点死在手术台上,她的父母现在还不愿见她,但是,为什么变成女人后,她对男人突然失去了信心?我们像姐姐与妹妹那样相爱,有时这种爱超过我们的理解,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喜欢对方,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我们感到了某种安全,可以有理由原谅自己的缺陷,因为竟然有人比自己还脆弱还糊涂。
我们也会吵架,一个月不理对方。
我们从未真正地喜欢过对方的男朋友,“他根本配不上你,你在一头猪面前穿丝绸戴珍珠,真不值得”
我们经常这样警告对方。
但没有用,有的时候,女人跟一头猪**是为了惩罚自己,然后如火中凤凰涅槃再生。
这是女性自我提高的一种途径。
大笑,喝好酒,抽淡烟,吃美食,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我们没谈对方生活中的男人。
从我给她的最近一封E--MAIL,她显然已知道了我与MUJU走入了一个困境。
至于她,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寂寞,在中国她因为变性而有名,很少有男人愿意与她哪怕只是做一夜情那样的**。
半年前,自从她与那个瑞典男人FRED分了手,似乎就再没有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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