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超长篇《模仿犯》上演东京传奇(图)
左手写现代东京的推理小说,右手写古典江户的神怪传奇,被封为日本当今“平民作家”的宫部美幸以一支健笔,傲然跨越两个迥然的不同时代与类型,在两种小说书写领域大放异彩,且产量丰富、广受欢迎,为日本文坛创造了一个空前的奇迹。
宫部美幸这个名字,对读者来说,也许十分陌生,然而,她却堪称日本文学史上罕见的奇迹创造者。
最受瞩目的实力派作家
到目前为止,能像宫部美幸这样一手写现代推理小说,一手写江户神怪故事的日本作家,而且获得多项文学大奖、连续缔造畅销佳绩的,不仅是前无古人,即使是在往后,恐怕也很难再出现第二人。难得的是,宫部美幸今年才四十三岁,但创作速度惊人,踏入文坛至今的短短十五年当中,她已经完成了三十多部作品,其中还包括好几部百万字以上的长篇大作。
如果勉强要用比较具体的方式来形容宫部所创造的奇迹,或许可以说,她等于是一个历史小说大师高阳,再加上一个“推理女王”阿嘉莎‧克莉丝蒂,是在两个类型小说领域中,兼具开创性和畅销实力的作家。
宫部美幸的书写范围极广,下笔迅速俐落,她在极短的时间里,从“最被期待的年轻作家”变成“最受瞩目的实力派畅销作家”,许多日本作家公认,她最有资格继承吉川英治、松本清张和司马辽太郎的衣钵,还将她封为“平成国民作家”。
宫部美幸小说最吸引人之处,正是活在她笔下的现代小市民。这些书中的角色大抵都属于社会基层份子,在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的限制下,他们的人生充满变量,百味杂陈,而宫部用她细腻体贴的笔,将这些市井小民生活里的辛酸、欢笑、愤怒、冲突等各种场面,描绘得生动而又传神。就像《宫部美幸之谜》(情报中心出版局,一九九九)的作者野崎六助所说︰“宫部的小说像是一座文字的迪士尼乐园。”,她用文字筑起一个立体且令人回味无穷的世界,这里的游戏规则有点复杂,但却让游客流连忘返。
力作《模仿犯》创下“六冠”荣誉
随着作品的累积,宫部美幸对小说人物的描写技巧更趋圆熟。二○○一年完成的《模仿犯》,可说是宫部自我挑战布局能力所得到的胜利成果。在这部厚达一千四百页的长篇大作里,宫部精心设计了四十三个角色,每个人物不只是有姓名、有个性,甚至连过往人生、童年经历,都有详尽的描述。
而这部费时四年才大功告成的作品,不仅创下了畅销一百三十万册的纪录,也为宫部带来了日本出版界史无前例的“六冠”荣誉。“六冠”的六项大奖当中,包括为宫部美幸的文坛地位背书的第五十二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赏”,和第五届“司马辽太郎赏”。(另外四项则是每日出版文化赏特别赏、达文西月刊“BOOKOFTHEYEAR2001”第一名、“文春周刊十大推理”第一名、“最佳推理小说”日本国内篇第一名。)
《模仿犯》和宫部美幸以往的作品一样,是一部庶民小说。但这回,宫部不再像许多书评家所说的“笔下只写好人”,而是企图藉由《模仿犯》的故事对话,来探讨人性的“至恶”。宫部过去发表的作品里,故事人物的犯罪动机通常不外是报仇、由爱生恨、或见财起意。但《模仿犯》里众多无辜的少女之所以一个接着一个遇害,却是出于犯罪者人性的至恶。一连串被杀的少女和家属从不认识凶手,更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被害者。直到后来凶手开始利用媒体,一次一次演出预告杀人的恐怖连续剧时,被害者家属和社会大众才发现,“模仿犯”的杀人动机只是“因为我喜欢”。
然而,邪不胜正是千古不变的常理。像“模仿犯”这样坏到骨髓的“恶”既然胆敢现身,世界上自有“正义”跳出来与之决斗。这可以说是庶民世界的定律,也是宫部世界的游戏规则。《模仿犯》里正面迎战犯人的主要角色有两个,一个是外孙女被杀的下町豆腐店老板,一个是灭门惨案唯一幸存者的孤儿少年。在这两个同病相怜的受害者家属和冷血残酷的犯人之间,宫部美幸穿插了几十个人物:子承父业的铁工厂少东、精神恍惚的药店老板娘、认真办案的警察、锲而不舍的记者、关爱学生的中学老师、热心的印刷厂工人、无辜的荞麦面店女儿……等,这些角色人物的对话与互动,也就是善与恶、正与邪、明与暗的对抗,同时也是宫部想借着故事传递给读者的讯息。
说故事的高超功力
《模仿犯》故事人物的多样性,也吸引日本名导演森田芳光决定将小说改拍为电影。森田芳光在接受《每日新闻》访问时表示,《模仿犯》不是单纯的推理侦探故事,这部小说除了深刻描绘犯罪的“表”、“里”两面之外,更对广大庶民的人间百态进行详尽的描述。“读者经由阅读小说,而开始深思社会不同层面的各种问题。”森田芳光说:“只有宫部小姐才有这种真本事。她能用一个事件,引出几十个人的人生故事。”
森田所说的“事件”,也就是《模仿犯》的开场戏:冢田少年清晨带狗出门散步,他顺着明治大道往西走,穿过白髭桥东的十字路口……。宫部美幸笔下曲折离奇的超长篇故事,就是以这样一个日常随处可见的平凡镜头揭开了序幕。当少年走进故事的中心舞台“大川公园”的时候,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公园的垃圾桶里发现一截女性的手臂,更想不到这只断臂又牵扯出一连串的犯罪。
宫部美幸的文字之所以引人入胜,也是许多日本读者一致公认的,是她能像落语家一样,以极为明确而流利的辞句,把复杂曲折的故事情节,交代得清晰又透彻。譬如描写假凶手的妹妹由于出身荞麦面店而养成善体人意的性格,宫部是这样写的:
高井由美子是做生意人家的女儿,很清楚生意好坏会影响商人家庭内的空气。上班族的人家,就算爸爸被贬职、薪水少三成,只要没听见妈妈抱怨经济状况出问题,孩子们根本不会感觉生活的变化。但是做生意人家的小孩不同,店面经营的状况,直接表现在爸妈的笑脸大小、声音的明朗度、动作的大小、甚至动筷子、穿脱拖鞋时的行为上。这就是做生意人家小孩的宿命,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生活。
这明明就是江户落语的描述方式。我们彷佛看到宫部美幸摇身一变,成了手拿折扇的说书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只是这些珠玑锦绣的辞句,是从她的笔,而不是她的嘴,源源不断地流泄出来。
宫部美幸在《模仿犯》里仍然借用了她一向偏爱的东京下町景点。譬如事件的舞台“大川公园”,实际上就是位于隅田川畔的隅田公园。而大川也是隅田川的古名。正如宫部在小说里所形容的,“这座公园从江户时代起就是赏樱的名所”。打从十八世纪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下令建园种花之时起,隅田公园一直是江户──东京庶民最亲近的游乐场所。当《模仿犯》的读者为犯人的残忍行径感到背脊发寒的那一刻,隅田公园的身影或许能给读者带来一丝如慈母怀抱般的暖意。这可能也是宫部选择隅田公园作为故事舞台的理由之一。(章蓓蕾/本文作者生于台北市,一九八一年起定居日本,“江户东京博物馆”义务解说员,译作二十余部,包括柳美里的《命》、《魂》、《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