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
萨尔斯堡老城区有条小街,叫做格特雷(Getreidegasse),街道不宽,铺着青色方砖。街的两边是许多卖工艺品的作坊,店面都不算大,显得玲珑娇贵。每家小店外的屋檐下都挂着精美的铁制艺术招牌,铁牌上或以文字或以图饰作为小店的标识。比如戏水天鹅、长筒金靴、五彩马车……这铁牌与大城市的霓虹灯功能类似,但使用时间不同,后者是愈夜愈美丽,而铁牌只有在白天才会反射出太阳光芒。不过这也符合当地人的工作习惯——天一擦黑就该收工打烊,几个世纪来都是这样。在拥挤的店面中间,一幢四层小楼并不惹眼。小楼的大门呈拱形,门上有浮雕,那是一个侧面像,留着中世纪的卷发,就像法庭上的判官。说来奇怪,就是这样一幢并不起眼的小楼,每天却进出着最多的游客。1756年,莫扎特在这里出生。我对这位音乐家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费加罗的婚礼》是他的代表作,可说来惭愧,还从没听过。莫扎特故居一层是售票处,二层是宴会厅,三层,四层是主要展厅,陈列着关于这个音乐家的一切。老黄是我和赵鲲在三楼遇见的中国人。我俩起初以为他也是游客,后来发现他的胸前挂着胸卡,应该是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赵鲲眼神好,看清胸卡上用拉丁字母拼出来的中文姓氏,于是我俩主动用中文跟他打招呼。他说他来自台湾,黄姓,已经在这里做了四年解说员。出乎我和赵鲲意料的是,老黄对我们这样的小游客竟然也热情有加。我们还没发问,他的嘴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们怀疑是职业病。老黄从莫扎特七岁成名讲到他的师从关系,从他怎样飞黄腾达,又讲到后来怎样抑郁而终。他讲了很多,我记住的却很少。只记得,十八世纪末期,莫扎特取得的艺术成就已远超同时代所有音乐大师,他是作曲、钢琴和管风琴三绝,只有老巴赫他比不过,老黄用了孙悟空和如来佛祖的手掌心来比喻他俩关系,为什么老巴赫这么牛,因为他是四绝,他还会修管风琴,老黄自以为幽默地说道。除了这个小“幽默”,老黄讲的轶趣故事中有一件事情让我深受启发,那就是莫扎特创作音乐的过程。莫扎特年轻时笃信宗教,作曲前总会把自己关进一间小屋,阖眼冥思,自问三个问题。我是谁?来自哪里?去向何处?每每这时,他的灵感就会喷薄而出,然后曲式、旋律、音节等等一气呵成。当他眼睛睁开,一部伟大作品也就诞生了。莫扎特把这归结为神迹,是上帝的福音。我不相信上帝存在,但却相信他创作过程的真实,并且为这种真实找到了符合逻辑的解释。任何伟大的艺术作品其实都与艺术家的某个创造性灵感有关。而这种灵感往往诞生在心境空灵,毫无杂念的时候。所以好的作家往往深夜起笔;好的诗人不会放过早上将醒未醒时的奇思妙想;好的音乐家也会在隔绝周遭嘈杂的时候创作。由此看来,有时候,闭目塞听并不是件坏事。临出门的时候,老黄掏出他的通讯录,黑封面的硬皮本子,让我俩也留下姓名地址。起初还觉得受宠若惊,马上发现老黄只是为了炫耀,通讯录被他一页页翻过,一个个名字被指认,这是谁谁谁,那是谁谁谁,老黄说他曾经接待过中国大陆到这里参观的四个部长,五个省长,还有若干个小市长,说话时的口气,像极了春节晚会小品《打扑克》里的黄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