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井里的女人

第六章 井里的女人

笔者注:我说几句民间老话,看看各位听过没:一更雨,一更风,走夜路时走正中。抬头看天月儿圆,远离井边不打水。宁绕十里走大路,不走地头小垄沟。能住荒坟,不住破庙。白天走路不对照壁,夜半过桥不能回头。

这些话很多都是以前在没有电那个时代,老辈人儿说的一些忌讳,很多都是字面意思,比方说,下雨刮风时,走夜路就得走正中,不要走两边。天上月亮正圆,地上的水井里有鬼,水为阴,地下水连着阴曹。月儿圆时,妖邪鬼怪都出来拜月,这个时候打水井里不一定冒出来个什么,所以那个时候入了夜就不打水了。宁可绕的远一点走大路,也不走地里的小垄沟,因为以前人少,净是荒坟野地,垄沟就是以前田间地头的那些到了夏天雨季引水的小水渠子,平常都没水的,官府砍了头的犯人,无人收尸,地里挖出来的死人遗骨,还有谁家非正常死了人啊,小孩儿夭折了一般都往那里边儿扔。照壁,就是影壁墙,有的在门外有的在门里,挡煞用的,以前有个讲究,就是白天走路,不要溜着它走,尽量离远点儿,因为这东西阻挡的就是邪煞之气,煞气都被挡在墙边,离近了容易沾上,所以要远离。夜里过桥,要一口气过去,在桥上不能回头。现在没这么多讲究了,可是以前讲究大,有的半夜过桥还得烧纸,送买路钱。都说桥的两边儿联通阴阳两界,弄不好走着走着就进了阴间了。

眼看就快八月十五了,除了早晚凉快了些,其余时间依旧闷热。

每天到了晚上没事儿了就搬出来我爷的那把躺椅,在门口的大枣树下躺着,和二爷他们一起摇着扇子纳凉,听着树上虫鸣鸟叫,谈着老人们的点滴世故,日子过的倒是悠哉游哉。望着天空点点繁星和皎皎明月,也会想着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过下去可是不行的,得找个出路。在家给窑上贩盆子送缸的,能混个肚饱,却很难有出息,将来顶破了天也就是自己开个小瓦窑。当初从北平回来时,老掌柜的嘱咐又萦绕心头:孩子,你爷让你跟了我两年,你也没学着啥,不过,跟我学这厨子难有什么出息,你也看到了,咱们国家弱,乱,东洋人和西洋人老欺负咱们,当年八国联军还攻破了北京城,逼得皇上和老佛爷都弃城而去。以后要是有条件啊,就好好读书,报效国家!

又是一番思虑,我坐了起来:二爷,我想通了,我去南京投靠我叔,混个事儿做!

二爷正和旁人在一起说着什么,听我这么一说,顿了顿,道:想通了?你叔是当兵的,你去了那可是去做苦大兵!

想通了!苦大兵就苦大兵吧,谁活着还不吃点儿苦啊!我道。

那妥了,过了年吧,我给你叔写信,你去找他。二爷说完就又和人们说笑了起来。

眼看八月中秋节要到,庆霖叔让我去和他一起到离家十二里的严家营去买苹果。这方圆几十里,就严家营那边儿的苹果长的又大又甜还便宜,在我们当地很有名。

我和庆霖叔是推着架独轮车去的,很多人都让给他们捎些苹果。八月十五是一年里的大节,要祭拜祖先神明,走亲访友也要送点儿礼物,平常再节省的人家,这个时候都会买些东西过节用。

去果园买苹果绝对是个好差事,虽说走的远,回来推车累,可是那时候穷,也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零嘴儿水果什么的就更少了。我们去果园就为了吃。毕竟,力气是自己的,多出点儿怕啥。

果园的规矩,除了不能拿,吃随便吃,我和庆霖叔去了就敞开肚皮吃,吃的差不多了,开始挑苹果,然后一边儿吃一边儿挑。

等都忙活的差不多了,天也渐渐黑了,吃点儿来时带来的掺豆面的窝窝头,攒攒力气推车走。毕竟这一路十二里地,还有一车二百多斤的苹果。

虽然不是满月,不过也是又明又亮,银光如水,撒遍大地,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

我和庆霖叔一路换着推车,走走停停,反正有月亮,不摸黑走路,我俩也不着急回去。

四周的草丛地头除了一些虫鸣之外,便没什么别的声音了,这边儿净是沙土地,种玉米的不算多,多是低矮的花生。一路上我俩说说笑笑,走了约莫一大半,庆霖叔就走累了,坐下掏出烟袋锅来,非要抽一锅解解乏。

你想去当兵了?哎呦,这世道这么乱,天天打仗的,不怕没了小命?庆霖叔说着点上了烟,猛嘬了一口,在惬意的吐出来。

不怕,生死由命呗!这个谁说的准?老呆在这小镇子上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没啥意思啊。我说。

庆霖叔笑笑:嘿嘿,我知道,你出过门,读过书,见过世面,和我们不一样。哎,叔要是年轻啊,说不定也和……

庆霖叔忽然顿住不说了,同时猛地把手里还在燃烧的烟锅一翻个摁在地上,猛地扑过来把我摁趴下,摁住我的头,指了指前面,冲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就看庆霖叔眉头紧皱看着前方。由于他摁的很紧,我也只能费力的慢慢转个身,冲着他盯着的方向看:只见前方不远处,约有十多丈远,有一口大肚井,井里有轻烟腾腾升起,像是冒着热气。

大肚井,是以前对老井的称呼,以前的井,挖的都比较浅,下面大,然后用砖砌着,到了井口越来越小,因为浅,为了方便淘沙,所以下面大,上面的井口也一般都正好可以进的去人。所以我们都管这种井叫大肚井,后来都打机井,这井就没有了。

轻烟袅袅升起,忽然,井里冒出来了个“人”,背对着我们,能看到头上有一条大辫子,穿着的衣服看不太清楚,不过可以看出来是个女的,这个女的出来后,转了个身,面朝我们的方向。我看了一眼,当时就觉得四肢冰凉,一股凉气直冲头顶,差点儿叫出来,庆霖叔赶忙捂住了我的嘴。

哪里是人,那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

那骷髅皮肉消融了,只有一些残筋烂皮附着身上,唯有两个眼眶里闪着幽幽绿光,而那衣服看着却没有一丝腐朽。忽然,它面朝我们跪在地上,仰起头望着月亮,举起那双白骨森森的爪子,渐渐的,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它的脸上和手上慢慢结出了皮肉,在银色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十分瘆人。

一支烟的功夫,骷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只是,脸皮在月光下是银灰色,嘴唇是黑色,而刚才还发着绿光的眼睛却看不到了。这副样子使人不敢多看,我只看了一眼就赶忙把头低下了。

这女鬼将它的头发慢慢散开,朝着我们的方向看着,突然张嘴,一阵空洞,凄厉的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顿时突破了我们的耳膜,太突然了,毫无任何的心理准备。

我以为被发现了,吓得直发抖,一股温流从裤裆里流出,我尿裤子了。

这时,它用自己的手当梳子梳头,一下,两下,三下,然后,脸上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又把头发扎了回去,对着月亮拜了三拜,便站起来,从井里拿出来了个小挎篮,飘然而去。

确认那鬼走远了,我吓的不轻,舌头都捋不直了,也说不出来话,庆霖叔也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把烟袋别回去,我俩推着车就跑。

跑了没多远,谁也不愿意推车,索性,车和苹果都不要了,就地一撂。直接你拉我我拽你的就往家跑。

我的大脑一路昏昏沉沉,等跑到了家,庆霖叔赶忙就找人,而我回去就睡,睡了三四天都没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带着人就去了那里,车子苹果完好无损,只是那口井没人敢动,后来听说,直到解放后土改时,才被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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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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