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刑天(14)
你能忘记我的话,就忘记吧,我已经没有气力再争辩了。我失去的何止是一段爱情?我还失去了所有的青春和对这个世界的渴望,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起王昊,我想我终于明白他了。紫烟说王昊真的没救了,她已经尽了力,她几乎已经帮王昊戒了酒,但他的心是死了的,“即使我说我会照顾他一生,他也是不会再相信了。他谁也不会再信任了!不会了!”所以,紫烟一个人去了云南。如果一个人的心死了,人也就等于死了。对于一个死人来讲,躺着、坐着、站着都是没有区别的,没有了。相信我已经不再懂得什么叫人情世故了,而曾经,或许我也是长袖善舞的。然而,现在,我忘了,全都忘了。由这样一种心态,即可知道,我对这个真实的世界是多么多么的厌恶了!我还怎么可能去对谁强颜欢笑呢?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紫烟说,我是得了社交恐惧症,我想是吧,算她口下留情,没说我是得了忧郁症或者精神分裂症,否则我真该找根绳儿上吊了。活着不能为别人造福,但总不至于要祸害别人吧?突然明白,你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不可能了。人怎么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呢?不可能的,没可能了!但我居然感觉你就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似的。是的,每天我都可以看见你办公的楼宇,没想到吧?推开窗,我就可以看到。我能分辨出你办公室的位置,但我看不到你。有时候我也会用望远镜寻找你的车,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那个大门总是车来车往的,但我居然没有一次看见你。知道你上下班总是不准点,下班两小时后寻找吧,但还是没有奇遇。暗笑自己总是傻得可以,委屈了这架高倍望远镜了。如果说你是一个卑鄙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你呢?所以,你不是。如果你没有爱过我,我怎么可能会爱你呢?所以,你是真的爱过我的。如果春天没有在心里流淌过,我怎么可能看见春天会难过呢?所以,春天一定来过的。可我该说什么呢?往事如云烟,人过不留痕吗?下午两点一刻,我看见日月同辉在天上,一边是太阳,一边是月亮,都明亮得出奇,而人间怎么就如此冷酷、如此黑暗呢?让我相信什么?天长地久?还是海誓山盟?我不相信!我什么都不相信了!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儿似的,我看到了我老了以后,或者我死那一天。其实,一生也没有什么的,一眨眼也就过去了,怎么活不是活呢?如果爱了一年不算什么,那一生呢?等我们老了才有资格谈论这个问题吧?既然现在不适合讨论,那就不说了。我想,死对于我来讲,并不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儿,对每一个人来讲,都不是很遥远,除了生老病死,还有天灾**呢!这是自然规律,没什么大不了的,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生吗?我儿子一生,不都死了吗?可是我还活着!太滑稽了!的确太滑稽了!我想我该走了,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终究我想回避的曾经都是我最不舍忘记的,这方天空,抑或这座城市,还有你。现在我已经习惯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习惯了。虽然偶尔我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你办公室的电话铃空空地炸响,但我并不想再听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了,不想了。即使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想我的心已经失去感知的功能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有什么办法呢?退化的人不止我一个。如果我走了,你会想念我吗?其实,我在这里,你又想念过我吗?想念有用吗?没用了!能有什么用呢?2003年6月18日阴思绪流转,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城市是如此的漠然,一切都好像是前世的姻缘,回忆起来是如此惘然。然而,这个城市——从不曾刻意记忆,却又是如此清晰。从不曾刻意了解,却又是如此熟悉。从不曾刻意深入,却又是如此深刻。这个城市,仅仅因为有你,一切变得如此不能推卸。行走,回来,再行走,再回来,周而复始,记忆一点点加深,一点点沉淀,一点点积蓄,一点点更改细节。在重新适应了这个城市的改变之后,我才把我的今生和前世融在了一起,我却找不到通向来生的路。什么东西能够滋养我的记忆,让我在任何时候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呢?家,仅仅成为一种符号,一种概念,一种莫须有的记忆?我不相信这就是我最爱的人所能给我的惟一的东西。今夜的情绪,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知道,这全都是因为我那不可救药的爱情和它不可抑制的没落引起的情感倾斜,或许有一天,无可避免地,我会变成我所写的那种孤绝的人,也有可能不是,这取决于你、时间,还有不可预知的可能性,当然,也取决于我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和确定。从云南看紫烟回来我就见到了自己的书,包装得很精美,比其中的文字更美,就像爱情吧。在第一时间内,我就打电话告诉了你,你说“恭喜”,我说,“庆祝一下吧?”我找不到另外一个人可以和我一起庆祝,实际上我觉得根本没什么好庆祝的,如果封面比内容更好看的话,但,我必须有个借口才能听到你、见到你。一眨眼又是半年啊,时光比流水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