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润璃只觉脸热,福身道:「且不说欣赏二字,有劳娘子指点了!」
说完走到古琴前面,端正坐好,精心守神片刻,这才伸出手拨出了第一声。
练习古琴三十多年了,如果比不上毫无天赋只靠苦练的苏润珉,那是无论也说不过去的。润璃前世一直就没有间断过古琴的练习,她觉得古琴不比钢琴小提琴那些西洋乐器,节奏紧张,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古琴讲究意境,演奏之间还能出现间隔!她念高中那时候因此还有个着名的笑话,因为前一天熬夜做作业,第二天下午参加培训课的时候,只拨了几声就睡着了,眼睛是闭着的,可那双手还端端正正的搁在琴弦上!
古琴有自己独特的弹奏技巧:吟猱绰注,最开始学习的时候,润璃总会把老师弹琴的手势和小区外那个卖兰州拉面的和面的手势很有意境很默契的揉合在一起,但是在练习了多年以后她才发现,原来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
今天她选了一首难度不高的《鹿鸣》,这是苏娘子教过的保守曲目里的一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多么优美的意境!用来欢迎李娘子是最合适不过了。果然,润璃弹奏完毕,就看到李娘子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仿佛在看着一块天下难得的美玉。
「苏家书礼传家,果然不假!」李娘子击节赞赏:「古琴上我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倒希望你能指点一二!」
润璃吓了一跳,赶紧推辞:「李娘子何必谦虚,润璃自知弹奏不过尔尔。」
「三姑娘,你不必谦虚了。」李娘子看了看润璃明亮的大眼睛,会心一笑:「三姑娘可以不上古琴课了,以后的课程你可以早半个时辰离开洗玉斋。」
「一个人先走不太好,我还是在旁边厢房里等着大姐四妹下学吧,那时辰里我可以练习行书。」
「这样也好。」李娘子颌首:「三姑娘确实有必要勤练书法。」
下午润璃又见到了教女红的刘娘子。
刘娘子看了看润璃呈上来的「改良版」雨中春燕,失望的摇了摇头:「三姑娘,针线上头还得花功夫。」
「娘子,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不学女红。」润璃看了看刘娘子拿给她们做示范的手帕:「我是学一
辈子也绣不得这么好的。」
刘娘子骄傲的看了一眼润璃:「这需要心灵手巧,和时间长短没关系。」
「所以我这才想求娘子降低要求,润璃天生笨手笨脚的,比不得两个心灵手巧的姐妹,刘娘子别拿她们的标准来要求我。」
坐在绣棚前面飞针走线的苏润珉和苏润珏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喜,原来自己也有比苏润璃要强的地方!女红是女子最重要的技艺,她偏偏在最重要的上面表现得最差!刘娘子答应她的要求也好,免得拘着她认真练习以后,她的女红就比自己要好了,到那时,自己就什么都不如苏润璃了!
苏润珉和苏润珏难得达成一致意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在努力的练习绣技。
刘娘子认真的看着苏润璃:「三姑娘,如果女红不好,到婆家会被人非议的。」
「为什么?」润璃睁大了眼睛:「我会让别人知道我女红不好吗?」
明媚的阳光从屋顶的名当瓦透了下来,在苏三姑娘的脸上投下了几缕印记,刘娘子看着润璃嘴角边的两缕日光,如小猫脸上的胡须般,俏皮可爱。
「你总归要给自己丈夫做内衣罢?」春光里润璃那一副狡黠的模样,刘娘子又好气又好笑:「总不至于你丈夫的内衣都要别人做吧?」
「为什么不行呢?别人做的内衣他穿了有什么要紧吗?我的女红做得这么不好,做出来的肯定不合身,为什么不请别人做呢?我屋里的绒黄丫头,绣工足够应付了吧?」
绒黄是珍珑坊的友情客串绣娘,刘娘子对她是很熟悉的。
「你总不能叫绒黄做一辈子罢?」刘娘子看着不肯屈服的润璃,笑着摇了摇头:「三姑娘,我知道你精于医术,针灸之术同样也需要心灵手巧,我觉得你只要肯花功夫来学,女红定会精湛。」
「可我真没兴趣学这些。」润璃把手帕塞回去交到刘娘子手里:「以后我就带医书来上女红课了,刘娘子你答应我吧!」
刘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答应还能怎么样?来之前苏三太太就有交代:尽量让三姑娘动针线,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也不用逼迫她,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大姑娘和四姑娘得好好拘着在绣棚架子前面做针线活,以后她们的嫁衣得自己绣!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信笺,普通得扔在地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第二眼。
可就是这么一张信笺,却让苏大夫人惊得变了脸色,坐在那里望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如庙里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
良久,她才抖抖索索的捡起那页信笺,放在眼前又看了一次,没错,上边写得清清楚楚,送一万两银子做封口费,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一个重要的把柄,堂堂苏太傅的孙女,竟然上酒楼会情郎!
眼前一片漆黑,苏大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转来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云妈妈蹲在一旁,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这如何是好?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云妈妈捏着那张信笺,惊慌失措。
「还不是玧儿那个糊涂孩子!明明白白人家设的一个局,她倒好,一头扎了进去,幸好还没有失身,若是失身,那也无可挽回了!」苏大夫人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别人破坏玧儿的好事,玧儿是一定要稳稳当当的嫁去两江总督府的。」
「若是他们得了甜头不放手,那又该如何?」
「妈妈,你只管放心,只要玧儿去江南的船只一开,我自然会安排人去下手,斩草除根。」苏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若是他们这般不识相,痴心妄想着我们苏府是吃素的,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云妈妈担忧的看了看苏大夫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夫人,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拿银子?」
一提到「银子」这两个字,苏大夫人的心痛病又犯了:「哎哟哟,一万两呐,这些狠心的贼子,怎么就敢开口要一万两!」
苏老太太是最狠心的,开口就要了三万两,方才那些管事们拿走了四千两,玧儿置办嫁妆,怎么着也得花上五万两。对了,还有春兰那个贱婢,苏大老爷一次就从她这里拿了五千两帮她去添置东西,掏这笔银子出来的时候是她最心痛的一次,竟然要拿钱给姨娘去买头面首饰,她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可是苏大老爷看着她那不情愿的模样说:「你不想给也行,那我在下半年的进项抽一半给兰姨娘去花费,也用不着到你这里要钱了。」
听了这话苏大夫人几乎要发疯了,下半年进项的一半给兰姨娘,那是多少银子——薪俸是不指望的,那是骗骗老百姓装门面的,私下的银钱往来,都没一个总数,反正比五千两银子不知道多了几倍。听着苏大老爷的威胁,苏大夫人极不情愿的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出来,看着苏大老爷塞到春兰手里,那贱婢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苏大老爷,甜甜的说:「谢谢老爷赏赐。」那个声音甜得让苏大夫人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