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展怀春看看她手里的东西,侧身示意她进去。
阿榆乖乖进去了。
展怀春随後跟上,反手将门栓落下。
「施主,你关门做什麽啊?现在外面有风,吹进来很舒服的。」阿榆不解地问,说着将针线筐放到桌子上。尼姑庵里客房都一样,外间是个小厅堂,里面是卧室,一会儿她就准备在外间待着了。
展怀春没理她,把里外屋窗户也都关上了,最後回到外屋桌子前坐下,捡起针线筐里的剪刀,用里面的白棉布擦了擦,这才招手示意小尼姑坐到他身旁。
阿榆都看呆了,怔怔地坐到他身前,刚想问话,展怀春将剪刀塞到她手中,然後把左手伸到她面前。
他的动作太突然,手又挨得那麽近,阿榆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
展怀春挑眉,手依然伸着,等她。
阿榆看看面前白皙修长的手,再看向展怀春,挠挠头问:「施主给我看你的手做什麽?」说完忍不住又看了那手一眼,手指修长,手背又白又细嫩,若不是长得太大,恐怕比师父的手还要好看。
见他做到如此地步小尼姑还不懂,展怀春皱眉,点了点指甲给她看。
阿榆不喜欢像三个师姐那样留长指甲,自己指甲都剪得比较短,所以只要谁的指甲比她习惯的长,她马上就能看出来,因此也就懂了展怀春的意思。她不自觉地嘟嘟嘴,不太愿意帮人剪指甲,因为她没有帮过别人,怕不小心剪坏了,可师祖又叮嘱她什麽都听对方的,阿榆只好从命。
「施主,我帮你,但万一我不小心剪得难看了,你别生气啊,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阿榆托起展怀春的手腕,实话实说,希望能打消对方的念头。
展怀春看看握着他的那只手,没有说话。
「那我开始了?」阿榆试探着问。
展怀春点点头,右手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等被人伺候。
他摆出这副架势,阿榆只好乖乖听话,托着他的手仔细瞧了会儿,拿着剪刀左比划、右比划,最後还是觉得攥着一根手指这样依次剪下来比较方便,便先攥住他大拇指,小心翼翼地剪。
她心无旁骛,展怀春感觉就有点怪了。这是他第一次跟女子如此亲密,还是对方握着他的手。他微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明媚日光被木窗挡在外面,只有朦胧光线透过窗纸漫了进来,像黄昏时的昏暗。风吹不进,可整个尼姑庵都沉浸在淡淡的桃花香里,这小小的客房也不例外。院子里格外安静,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雀啁啾几声,清脆悦耳。这些对於展怀春而言都是新奇的。
目光在窗前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小尼姑身上,因她眼帘低垂、神色专注,他打量得肆无忌惮。
小尼姑看起来十四五岁,个头不算矮,但人有些瘦,却也瘦得恰到好处,再胖脸圆圆的戴尼姑帽就不好看了,瘦了脸颊凹下去则显得刻薄可怜,不如现在,清新秀丽,像开在山谷里的幽兰。
是啊,生得这麽好看,她爹娘如何狠下心送她当尼姑……
正胡思乱想,展怀春目光一凝,却是小尼姑剪完他拇指指甲,突然嘟嘴对着那里吹了起来。微微嘟起的唇是她身上唯一娇艳的颜色,清浅温柔的气息,让她的傻气多了一点乖巧懂事。谁料他刚觉得她没那麽傻了,小尼姑吹完後竟然对着他的拇指笑了,满意的、自得的,像是做了件多值得夸的事。
果然还是傻的。展怀春嘴角微翘,看她似乎是要看过来,及时垂了眼眸。
「施主,你看这样可以吗?」阿榆松开他的手,让他先看看,虽然她自己是很满意了。
她松开了,展怀春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他的手是温热的,她的则有些凉,碰着很舒服。他看了一眼指甲,点点头,再次把手递过去。
阿榆有了心得,剪得越来越快了,不一会儿左手已经剪完。
展怀春换手的时候,阿榆实在忍不住夸道:「施主,你的手真好看,如果不是太大了,肯定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手了。」说完攥住展怀春右手拇指,继续开剪,根本不等展怀春回话,彷佛之前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让展怀春觉得入耳的话,想了想,觉得这十五日他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便低声问道:「是吗,那你……」一句话没能问完,指腹突然被剪刀尖儿扎到的疼差点让他一脚踹过去,若非对方是个小尼姑,他肯定会真踹过去的。
展怀春深深地吸了口气,见小尼姑呆在那儿,心中火气又蹿了上来,「还不快帮我止血!」
他脾气并不算好,家中下人若是惹到他,小厮多半会挨一脚,丫鬟被他瞪哭、骂哭的比比皆是,现在在尼姑庵里训起人来依然戾气十足。
阿榆哪里被人如此吼过,肩膀一抖,小脸瞬间一片苍白,「施主、施主,我不是故意的……」
「废话少说,快帮我收拾,你们这里有没有伤药?」展怀春不耐烦地打断她。
「没、没有,我不知道有没有……」阿榆心中又慌又怕,脑海里只剩下快点帮他止血的念头。眼看对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彷佛又要骂她,阿榆急得要哭了,忽的记起明安不小心切伤手指时的反应,忙将手中剪刀放到桌子上,跟着一手握他手腕,一手攥着那根冒血的手指,送入口中,学明安那样轻轻地嘬。
展怀春僵住了,本能地想抽出来,她小手却攥得紧紧的,刚刚紧闭的眼睛睁开看他。
她的眼睛清澈纯净,还会说话,展怀春知道,她让他别动。
展怀春心情复杂地别开眼,可眼睛看不见,她夹住他手指的柔软唇瓣,偶尔碰到他的舌尖,还有那吸得他浑身不自在的力道,都让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不停在他眼前晃悠,跟盯着她看没什麽两样。他再次看了回去。
阿榆正好将他手指放了出来,盯着指端瞧了会儿,见只有一点小血珠冒了出来,她低头去吮,快要碰到时不知怎麽想的,改成了舔,舌尖飞速从伤口掠过,吃下展家二少爷今日流的最後一滴宝贵血珠。
确定那里不再流血了,阿榆松了口气,扭头看向针线筐,将里面一条乾净碎布拿了出来,迅速替展怀春缠好。她太过专注,没瞧见展怀春脸上浅浅的红,等她忙完终於抬头时,展怀春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直直地盯着她,看不出喜怒。
阿榆不敢与他对视,低头赔罪,「施主是不是很疼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突然说话,声音还……」
「还像个男人,是不是?」展怀春接话道,语气没有之前那麽冲了。手指疼是很疼,但男人大丈夫,这点小疼真不算什麽,更何况,被她含住那会儿,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展怀春歪了歪身子,掩饰刚刚身体所起的变化。他没碰过女人,看过的书却不少,知道这种变化很正常,可对方是个小尼姑啊,展怀春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竟被一个出家人弄起了反应。
阿榆本能地点头,点完偷偷抬眼,见对面那张美丽的脸庞跟初见时一样清冷,不像生气的样子,胆子便大了起来,好奇问道:「施主,既然你会说话,那你相公怎麽说你有哑疾呢?」
「因为我、我身高脚大像男人,声音也像男人,他嫌弃我,平时一直让我装哑,不许我说话。」开口前展怀春就想好了藉口,嘴上一边说,心里一边骂肖仁。
说着说着最开始的尴尬消失了,越来越顺,「可我不是哑巴,一直不说话会很难受,你……我只跟你说,你别把我会说话这事告诉任何人,连你们主持也不行,否则被我、被我相公知道,他会把我弄成真哑巴的,他警告过我。」
阿榆有点不敢相信那个俊美又温柔的白衣施主竟然是坏人,「可早上你相公对你很好啊,帮你上香……」
「他装的,在人前对我好,背地里各种打骂。」展怀春低着头道,倒真有几分悲苦凄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