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喝了粥,浑身恢复了力气,又拾了先前的斧头进了屋前小院继续昨儿被杜东亭扰了的事,费了半天劲才将粗砺的刀刃卡在木头里,接下来硬是下不去,她想着要不直接将整根塞灶堆里去。
「真是巧了,今儿又让小生瞧见了,」身後杜东亭不知何时又跑了过来,他直直逼近阿婉,「阿婉姑娘这会莫要推辞了,小生看这柴火你是需要得紧。」
阿婉吓得往後退了好几步,手里还握着斧头的长柄,她避开他那精亮的目光,「真的不用,我快劈开了。」
杜东亭嘴角溢着笑,一对小细眼眯成两条缝,再上前一步,俯身就要搭上她的手背,可那只手却忽然被人反手狠狠拽了过去,扭得他生生痛叫了出来。
阿婉看着来人,惊得手上的斧头直接掉在地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阿婉姑娘,你别怕,这人我来收拾。」肖参往杜东亭身上踢了一脚,「大人,您看?」
许砚行这会正冷着一张脸,今早从定阳侯府回来,这女人就跑得没影了,方才走过那破巷子,他就觉得她何苦住在这?这会又碰上一个文弱书生欺近她,他顿时只觉胸腔里冒火。
他走到她面前,瞅了眼地上的东西随後俯身捡了起来许久不说话,阿婉揪着手,也不晓得该说什麽。
小院里瞬间陷入一片安静,良久只听到被肖参困着的杜东亭道:「小生见过许大人,大人,您误会了,小生见阿婉姑娘半天都劈不开便想着帮一下,没别的意思。」
许砚行皱眉低眸看了一眼杜东亭,此人知道自己身分,接近阿婉恐怕也不是单纯热心,他语气略微不屑地问:「你又是谁?」
之前阿婉搬来这里,杜东亭便瞧出她身分不简单,某次瞥见有人来寻她,半夜里,举止遮遮掩掩的,昨晚又在护城河看她同当朝辅政大臣在一道,这才证实了自己当初的想法,於是打算同她借着邻居的由头混熟,後头得了机会再托她当个中间人引见许砚行,这来赶考的,若是投到朝臣底下做门生,仕途就有了保障,他没财、无门可投,落榜了一次,不想再落榜,如今机会到了,他可要抓住。
「许大人,小生乃将参加科考的举人杜东亭。」
许砚行轻呵了一声,随後令肖参松手,「既要参加科举便好好准备,别成日想些歪门道子,滚吧。」
杜东亭点头哈腰,心知这里没希望,不敢再说什麽,遂低着身子离开。
对面屋里杜秋锦听到声音忙跑了过来,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两眼直愣愣瞧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
「看什麽,回屋去!」
「哥哥,那是——」她笑着问。
「别问,回来。」
这一头,阿婉将凳子擦了擦,要请许砚行稍坐,喝杯茶,但许砚行在一旁站着,见她擦完也不坐,抬眸打量她这四壁空空的屋子,「收拾东西,跟本官走。」
阿婉倒茶的手顿了顿,「许大人,您给个理由。」
「怎麽,还想着继续替卫太妃做事?本官觉得你得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待着才行。」
阿婉索性不倒茶了,她放下茶壶,道:「昨晚奴婢不是说了,太妃娘娘就是单纯想给卫家留点钱财,您不也说不追究吗?」
许砚行看了她一眼,瞧那胆子大的,都敢反驳他的话了,「卫太妃到底想做什麽,你不知道,本官目前也不知道,在本官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同卫家有任何往来。」
阿婉闻言沉默了片刻,接着闷头进了里屋动手收拾东西,他话里有话,就是怀疑太妃娘娘心思不对,而他这会都找上门了,那定是不带走她不甘休,那好,她就跟他去!她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些什麽来。
抱着包袱,阿婉从门缝里瞥见他正单指在桌沿上边敲边等着,看着那笔挺又宽阔的背影,手里包袱不由得抱紧了,也罢,住便住吧,好歹还能多看他几眼。
「许大人,走吧。」
兜转一通,又回了原地,真是瞎折腾。
回了许府,最高兴的当属那小侍女,「姑娘,您可不能再跑了,今日奴婢差点让大人打了板子。」
阿婉放好自己的衣物,从中取出两个首饰盒子收好,其中一个便放到枕头下。
「你叫什麽?」
「奴婢花苓。」
「花苓,对不住,之後就再劳烦你了。」
年节过後,天气转暖得很快,每日高阳,连枯枝败叶都开始冒新芽。
这一开春,朝廷的事儿又多了起来,扳手指数一数,件件是大事,盘查商客、调度边防大营军饷、藩王进贡述职、三月春闱等,百官年节还未享受几日,便被许砚行召回朝中。
阿婉倒是闲了多日,被带回许府後一连四五天都没见到他,自己也在屋里不曾出门,她尚在盘算着自己离开西门街这事该如何告知卫太妃,周围都是许砚行眼底下的人,经过上次的事,这会府里每一道门都有人专门守着,如此更是寸步难行。
她捧了本书在案前坐着,没多久便想睡觉,眼皮忍不住下垂,一旁守着的花苓不时打量她,乌眸秀鼻巧唇,皮肤白嫩,好看又秀气。
大人忽然带了个女子回来这事,以前是从未有的,她估计着是大人从哪处青楼里带回来养着的,不然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宿在一个男人家里?
不过也是奇怪,人明明就是大人带回来的,但每晚回来歇下也不过来瞧上一眼……罢了,将来成不成气候那都是後话,现在好生伺候着当是没错的。
花苓一番算盘在心底打得劈啪响,那边阿婉却已阖眼半伏在案桌上了。
「姑娘,」花苓回了神,发现她睡了,「奴婢引您去榻上睡,这儿容易着凉。」
她不敢太大声,眼见着叫不醒,想了想,去架子上取了件披衣过来,一转身却见多日未来的许砚行不知何时进了门。
「大人。」她还想说什麽,却让许砚行抬手遏止了。
许砚行朝她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门轻轻被带上,屋里就剩他们俩,许砚行慢慢蹲在矮桌旁边,这会安静得他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他目光颇深,盯着她半边脸看了许久。
今日缙州那边的摺子到了,安王赵嘉瑜不日便动身来都,此事说大不大,毕竟藩王进贡乃常事,说小却也不小,当今陛下尚且年幼,先帝子嗣又仅存这两子,难保有不臣之心,又听说定州梁王私下与赵嘉瑜有来往,这其中问题就不简单了。
这是一些大臣们操心的重点,许砚行在意的却是另一事。
阿婉挪了挪手正准备换个姿势,许砚行瞅准机会探手绕过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往她膝下揽了揽,将人横抱在怀里,当年在江州第一次见她时,瘦得皮包骨头,後来在宫里养了几年,瞧着是丰润许多,只是这会双手掂量了才觉得还是轻如羽毛,他皱着眉将人送到里间榻上,又盖了软被,坐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屋外肖参正和花苓调笑,正兴头上,眼角扫到许砚行的身影立时没了声,朝花苓摆摆手便跟了上去。
「大人,您要去哪?小的去备轿。」
「本官什麽时候说要出去了?」
「小的这不是看您又从那屋里出来吗。」
肖参显然同花苓一样,认为许砚行这是准备收了阿婉,从前他就猜测他家大人待阿婉姑娘的那点心思,再怎麽装不在意,兜兜转转一番,不还是出手了?
他这番乐着,脑袋上忽然让许砚行拍了一下,力道大,他抱着头痛呼,「大人,您这是做什麽?」
走到月西阁下,许砚行吩咐道:「传令下去,让礼部张尚书、提督府元提督速速过来。」
此番前来进贡的可不只安王,大邺朝开国来封了两位异姓王,前番先帝大行之时还过朝,许是见新帝年幼,瞧着许砚行又以为道行浅便不放在眼中,回了封地,转头便私下拉拢赵嘉瑜,那边表面是风平浪静,不过这次进贡定然不是那麽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