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七章真把自己当盘菜】
当今圣上刚三十出头,正年富力强,自觉至少还能再执掌江山三十年,因眼下所用大都是先帝选拔的臣子,用起来不是特别顺手,近两年便着意提拔有能力的青年才俊。
故而殿试结果出来,杨峰与魏璟的名次都上升了不少,杨峰升到第十九名,而魏璟则名列第五,差点就是二甲的小传胪。
殿试次日是琼林宴,宴席摆在礼部,由礼部尚书坐主席,礼部侍郎、翰林院阅卷考官以及受卷、弥封等诸位参与会试的官员与新科进士们一道赴宴。
官场上素来讲究「门生」以及「同科」等裙带关系,进士们都卯足了劲儿表现自己拉拢朋友,魏璟也不例外,端着酒盅,意气风发地挨个到席上敬酒,等到回府时已经薄有醉意。
第二天就是万人瞩目的状元游街,状元郎穿着现赶制的大红袍子,戴着金花乌纱帽,手捧圣旨、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榜眼与探花错後半个马身,其余二甲进士一排四人,按着名次又顺次错後半个马身。
队伍所经之处,处处欢声雷动,处处鞭炮轰鸣。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更不乏年轻女子折了早开的桃花,挥舞着往那些俊俏的进士身上扔。
一时人人身上沾了粉色的桃花,就连那些年纪颇大的进士也因女子准头不好,而得了许多桃花。
魏璟脊背挺直地跨坐在马上,忽地想起自琼林宴归家後,母亲提到要带着几位妹妹跟杨家女眷一道出来看热闹,已经订好了酒楼,只是他当时酒意上头,竟忘记了订的是哪家酒楼。
想到杨妡或许就在街旁的某个地方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魏璟周身如同燃烧着的火炭,充满了热力与希望。
於是身姿更加端正、笑容更加清雅,俏生生的眉眼晶亮地朝着街道梭巡两遍,真正是顾盼生辉、神采飞扬。
旁边的姑娘妇人们看到他清俊无双的风采,恨不得把自己连同手里的桃枝一道扔进他怀里。
但魏璟始料未及的是,杨妡根本就没出门。
张氏犯恶心,早起用的饭尽数吐了,她与齐楚正在厨房忙活着做几道爽口的小菜,根本没有心思看状元游街。
自外头回来,钱氏与卢氏走到松鹤院,兴高采烈地跟魏氏说起游街的情形。
钱氏眉飞色舞地说:「真不是我夸自家人,这近百名进士里头,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有胖的也有瘦的,计较起来就数阿璟和咱们家阿峰最出众,真的,鹤立鸡群,想不注意也难。」
魏氏乐得满脸褶子都挤到一起去了,「听听这话,还不叫自夸?就没有个比阿峰相貌好的?」
卢氏凑趣道:「其实有几个相貌还不错,但气度不行。」
都说寒门出学子,进士里大半都来自平民之家,何曾见过这种盛大的场面,尤其还有不少不会骑马的,坐在马背上,心惊胆颤地怕摔下去出丑,自然就显得束手束脚,不及那些出身富贵的看着大方。
钱氏又道:「看进士游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二叔选官的时候让他经点心,看有没有家世不错且没订亲的,先相看相看。」
魏氏心中一动,杨娥她打算一定要嫁到高门里,杨姵已经是准王妃了,她俩不用愁,其余杨妡并两个庶女,如果挑个家世好点的进士嫁过去也不错。
中了进士就能做官,再让杨远桥暗中活动活动,很快就能升迁。
魏氏打定主意,只是还不曾跟杨远桥说,毛氏就找上门了。
缘由是魏杨两家准备合起来摆几天流水席,大肆庆贺一番,为了宴席办得体面,毛氏不惜劳苦,亲自来找魏氏商量,趁机就提起魏璟的亲事,「……不知怎地就瞧中了五丫头,先前我怕阿璟分心,就先应了他,说等他考中进士就上门求亲。没想到阿璟考那麽好,差两名就进了一甲,你说这麽出色的孩子,又是世子,以後要承继爵位……如果是小娥,我是百分百的满意,立刻就能备礼上门提亲,可是五丫头……贞娘你别不爱听。」
毛氏喊着魏氏的闺名,「五丫头太轻佻,长相又随她娘,生就一副姨娘相,这样的人我哪敢娶回去顶立门户,当个妾室还差不多。」
魏氏先头听毛氏夸魏璟还笑盈盈的,毕竟魏璟也是她侄孙子,跟亲孙子没差多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嫂子,你说小娥端庄大方天生是当家主母的料,我认;你说五丫头轻佻不庄重我也没话说,可让她当妾我却是不应。如果换成三丫头或者六丫头,庶出的姑娘当个姨娘也就罢了,五丫头是嫡出,万不可能给人当妾。」
更何况放榜那天,杨峰当着阖家大小的面,端端正正地给杨妡作了个揖,「多谢五妹妹吉言,秋闱跟春闱都这般顺利,五妹妹功不可没。」
杨妡忙侧身避开,说:「我哪里有什麽功劳,是三哥学问做得好。」
杨远桥却笑着附和,「该谢该谢,原本我也没想到阿峰一次就能考中,就妡儿有慧眼,说肯定能中。」
魏氏听了颇多感慨,她跟杨远桥想法一样,觉得杨峰先练练手,考不中下次再考,所以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放轻松、别有压力,唯独杨妡对杨峰是信心十足,看来明心法师所说也并非完全空口无凭。
如此想着,魏氏更觉得不能让杨妡当妾。
可是毛氏根本没把魏氏的话当回事,她想到杨妡让她在一众夫人小姐面前丢脸就恨得牙痒痒,说话也毫不客气,「那个贱人算什麽嫡出?」
魏氏脸色沉了沉,「嫂子以後说话过点脑子,上一次不就吃了嘴快的亏?你说,五丫头是老二亲生的闺女,她是贱人,那老二算什麽?」
这话倘若由别人说,毛氏兴许会多想一想,可这些年魏氏对毛氏一直很尊重,毛氏在这个小姑面前当嫂子当惯了,一听这话,丝毫没犹豫,怒气冲冲地说:「跟老二没关系,她是张氏那贱人生的,天生就犯贱,上次小娥及笄,你可知她做了什麽?」
毛氏自从上了年纪,最恨的就是别人当她面说「老不死」这几个字,偏偏杨妡还是无比轻蔑、无比憎恶地做出这个口型,她一怒之下就失了态。
魏氏不关心杨妡做了什麽,却对毛氏的话越加不满,什麽叫跟杨远桥没关系,难道杨妡是张氏背着人生的?那杨远桥头顶不就戴了绿帽子?对男人来说,这比杀了他都严重。
魏氏强压住心火,不耐烦地说:「嫂子既然相不中五丫头,就娶了小娥回去,岂不称心如意?」
「我怎麽不想?可那小兔崽子说,只要跟小娥订亲,他立刻到外面游历再不回这个家门,谁愿意娶谁去娶。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说,我舍得让小娥被他这般糟蹋,而且我还想早点抱重孙子。」毛氏絮絮叨叨地说,忽而眼珠子一亮,压低声音道:「要不就来个移花接木,说是迎娶五丫头,到时候把小娥嫁过去,反正拜过堂了,他想闹腾也翻不出天来?最多把五丫头许他当妾不就行了?」
这是什麽意思,觉得杨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一个个排着队等她挑拣?而且还是买一个送一个?魏氏火气有些压不住了,彷佛不认识般上下打量番毛氏。
忍了好几忍,魏氏开口指责道:「嫂子,你能不能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小娥已经十七了,五丫头才十二,身量差了半个头,就是蒙了红盖头也能看出不是同一个人。阿璟又不是傻子,要是拜堂的时候就闹腾起来,那脸也就丢大了,你我两家一辈子都洗不清,一辈子让人笑话。再说,小娥能等到十九岁才冒着别人的名儿出阁?滕妾前八百年就没了,又岂有姊妹两人嫁同一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