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曲沁也想去瞧瞧妹妹,上前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夫人等人一起往产房去了,只留下镇国公和景王两个大男人。
毕竟是晚辈生孩子,两个男人自然要止步的,不好跟过去。
镇国公在客人面前被母亲驳了面子颇为尴尬,忍不住看向景王,景王却很是从容地朝他笑了下,那笑容温和,让人忍不住就放开了心房,觉得这个人真是亲切。
「不用担心,我刚才给妹妹把脉,她的身体很健康,虽然提前生产,却是无碍的。」景王安慰道,看着比自己年纪大的镇国公,笑容很是包容。
镇国公被他那种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人好像将他当晚辈看一样。
另一边,淑宜大长公主等人进了产房,见房里只留了个接生嬷嬷和丫鬟守着,曲潋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个大迎枕,纪凛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盅汤,正在喂她喝汤。
见到淑宜大长公主等人过来,纪凛有些惊讶。
「祖母……」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制止了他们起身,问道:「潋丫头怎麽样了?」
纪凛回答道:「嬷嬷说现在还不到时候,可能要等会儿,就先让阿潋吃些东西,等会儿才有力气生。祖母,你们怎麽过来了?」他说着,目光从曲沁掠到母亲身上,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潋丫头突然要生了,我哪里坐得住?」而且还提前了半个月,淑宜大长公主生怕出什麽意外,才将景王给扣下来,如果有个什麽,还有现成的大夫在。
对景王的医术,她是放心的。
淑宜大长公主又问了几句,然後安慰了曲潋,让她不必害怕,她们就在外面陪着她。接着对纪凛道:「你不必担心潋丫头,景王就在外面,潋丫头没有平安生下孩子前,他都不会离开的。」
纪凛眼睛微亮,心里也镇定了不少。
曲潋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毕竟第一次生孩子,根本没有经验,见到姊姊在,多少有些安慰。不过在听完淑宜大长公主的话,顿时有些囧了,没想到景王会被淑宜大长公主扣下来。不过想到传闻中景王的医术,曲潋顿时也有了些信心。
众人说了一会儿安慰的话後,怕留在产房里打扰,便都离开了。
「暄和,你也离开。」镇国公夫人对儿子道:「你媳妇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留在这儿做什麽?」
纪凛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等阿潋吃了东西再离开。」
镇国公夫人又看他一眼,在小姑子暗暗地扯着袖子时,方转身离开。
等人都离开後,曲潋看一眼站在窗下准备东西的接生嬷嬷和碧春两人,让她们出去门口守着後,便幽幽地看着纪凛。
纪凛将汤匙递到她嘴前,「阿潋,再吃一点,等会才有力气。」
曲潋张口喝下了,幽幽地道:「景王,其实就是明方大师吧?」
纪凛看她木着脸,斟酌地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方大师只是对外的称号,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其实不多……你还记得他啊?」
「怎麽不记得?」曲潋有些悲愤地道:「当年在常州府,我娘时常去济明寺上香,那时恰巧明方大师在济明寺里潜修,偶尔会在寺里碰见他。後来我进京时,不是也在枯潭寺见过他一面吗?当时你也在的!」
想到自己因为受了刺激导致提前生产,心里越发悲愤。
姊夫不仅和她姊错了辈分,还是个和尚——不对,景王以前被高宗皇帝送去出家了,她是知道他当过和尚的。可不是说高宗皇帝一直盼着他还俗吗?景王不是早就还俗了吗?怎麽转眼间,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竟然就是景王?
曲潋恼得几乎要捶地了。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扒着他问:「景王今年到底多少岁了?你别骗我了,都说他已经成名二十多年了,其实有四十多岁了吧?莫不是他天纵奇才,七、八岁就成名了?」那张脸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保养得真像妖孽,难道是因为佛法高深,青春永驻?
纪凛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八岁就成名了。他五岁时出家,对佛法颇有研究,可惜高宗皇帝希望他身体好转後就还俗娶妻生子,不想景王自个儿跑了。不过他的年纪也不算大,三十出头罢了……」
景王确实称得上天纵奇才,相国寺住持曾有言,此子若不收敛,慧极必伤,无法活到成年,方才希望能渡他出家,修习佛法,以他的慧根,必会有所成就。可也坏在他过於早慧,当了几年的皇子,正是对世间一切事情都好奇的时候,心在红尘中,怎麽可能了断一切出家?
有的人,无论如何努力,终其一生一事难成;有的人,倾其一生努力,也不过是在某个领域中有所成就。可是有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成为通才,很多东西只要看一眼就学会了,根本不用怎麽努力,便被称为旷世奇才,景王便是这样的人,无论是佛法还是医术,都比那些钻研了一辈子的人还要高明。
可能也是因为天妒英才,让他自幼起便多灾多病,甚至被断定活不过成年便要夭亡。高宗皇帝没有办法,方才听信相国寺高僧之言,将他送去相国寺出家,远离红尘,这才有起色。
可越是聪明的人越有算计,越不服命运的安排,景王便是这样的人。
曲潋木木地听着,觉得自己的三观再次被这恶意满满的世界刷新了。
景王这个人,对她来说,简直就像火星来的一样,智商简直要碾压一众人民——包括她,感觉十分憋屈。
「阿潋,你没事吧?」纪凛有些担心地摸着她苍白的脸。
曲潋看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地躺下,说道:「我肚子疼,这回是真的要生了,你去叫接生嬷嬷过来,然後可以出去了。」
她冷静的语气、冷静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要生的样子——除了脸上的汗多了一点。
纪凛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汤盅也抛了,尔後身上的气息慢慢地变化……
曲潋觉得肚子又开始阵痛,已经懒得理会床前的人了,只是她都痛成这样,他竟然无动於衷,她忍不住开口道:「你怎麽……」
转头看去,见他神色僵硬地看着自己,一身煞气,实在是让人心惊,迟钝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又转换人格了。看到他这样子,她只能祈祷他最好别又克制不住发脾气,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她尽量温和地道:「暄和哥哥,麻烦你去叫厉嬷嬷进来。」
纪凛看了她一眼,便扬声将人叫进来。
厉嬷嬷等人都在门外候着,叫一声就进来了,进来後却见世子拉来一张锦杌放到床头,然後大马金刀地坐下,拽住床上产妇的手不走了。
曲潋也被他的动作弄得懵了下,想要说什麽时,肚子突然一阵剧痛传来,到口的话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很痛吗?」
他的声音很轻,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汗,手有些颤抖,显然被她的模样吓得不轻。
曲潋颤着声音道:「当、当然了,不信你来生生看。」
「我是男人,怎麽生?」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下辈子你成了男人,我成了女人,我倒是可以生看看。」
曲潋被他的话逗得有些想笑,但是肚子越来越痛,很快便没心思和他斗嘴。
厉嬷嬷和两个接生嬷嬷都过来了,接生嬷嬷检查了下曲潋的情况,对厉嬷嬷点头,说道:「世子夫人要开始生了。」然後又看了一眼床头坐着的男人。
厉嬷嬷知道接生嬷嬷的意思,她心里也挺无奈的,看世子那架势,好像要坐在这里看着世子夫人生孩子一样,简直让人大开眼界。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样,妻子要生孩子,他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床头陪她,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麽好。
只是虽然无奈,但厉嬷嬷依然得尽职地将他劝出去。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看着。」纪凛压根本没理她,看着床上的人苍白的脸,眼睛幽深。「别说什麽男人进产房不吉利的话,爷可不信这种东西。」
厉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连性格都变了,这到底要怎麽劝?
就在厉嬷嬷为难时,曲潋开口了,「你、你出去……」
纪凛顿了下,然後微微倾身,将脸凑到她面前,摸着她汗湿的脸,将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拂开,声音温柔得诡异。他亲着她的脸,柔柔地道:「我陪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