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之劫》第一章(4)
他事业的腾飞,源自于她那篇报告文学。她用出色的文笔,当然是经过先生加丈夫的润色下完成的一篇有影响的力作,题目叫《创业者的脚步》,文章记载了省城市属服饰企业的女经理的创业史,其中自有改革旧体制的艰难,开创业绩的曲折,穿插着个人爱情生活的不幸,可谓声情并茂。报告文学的发表,引起社会极大的反响,女经理由市升到省,直至最后成了他的老板。老板那晚打扮得极为得体,浅灰色的西服套裙,衬托着她颀长的身形,浑圆的长腿,足登一双浅黑色高跟鞋,这就比他好像足足高出了一个头,是的,她永远比他高出一头。人至天命之年而不发福,仍然有少妇的婀娜的身材就不简单,长长的脸上淡扫娥眉,略施粉黛,就给人于肌肤平滑细腻的感觉。总之,初识老板那晚两人都是风度翩翩的。他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气质不错,像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的女政治家兼企业家。老板承继的这个偌大的地盘本身就具有政治上的权威和经济的势力:行政上的服饰局统管全省服饰行业,经营上的服饰总公司垄断全省服饰设计、制作、销售各行业。那时的个体服饰业,仅仅是些类似裁缝铺子似的小作坊,加上地摊似的小铺子,是难以和政企不分的大老板平分秋色的。老板请的是他们夫妇,地点在老板自己掌控的宾馆。这宾馆三十层楼,很豪华,画梁雕栋,灯红酒绿的。宾馆有客房、餐厅、桑拿、舞厅等等娱乐设施。那天老板做东的理由是感谢星星给她写的那篇报告文学。这篇报告文学成了她事业的灯塔,照亮了老板前进的方向,给她带来了一帆风顺的动力。老板由市调到省,升了官当然权力大了许多,收入增加了几倍,权益权益,有权就有利益,这是法律上的名词,也是如今官场社会学的名词。老板后来在工作上注重宣传就从那时开始,她把这叫做“造势”。她说,男人去掉了那玩意儿叫“去势”,女人闭了那玩意叫“幽闭”,去势就难以深入改革,幽闭就在工作上难以开放。只有造势开放才能获得事业的成功。讲这话的时候是在烛光摇曳的小舞厅,他搂着她近距离接触时她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根讲的。他觉得老板这话讲得虽庸俗,但比喻很生动也很形象,有点类似他在课堂上公开宣扬的“睾丸”理论。这明里暗中就感觉有点心心相印,同气相求了。他当时奇怪的是,那晚老板没有带他的先生,既然是私人聚会,应当夫妇共往。后来他才知道老板和丈夫感情向来不睦,那时正是老板夫妇感情出现危机的时候,正闹离婚呢。按老板的说法,我丈夫那厮,能力平庸,又有大男子主义。这厮原来只是商场销货员,我给这厮安排了服饰物资进出口公司总经理的位子,这厮净添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才知道老板先生掌控的进出口公司跑了一个业务经理,那女人挟带走一百五十万美元货款逃到了俄罗斯,这女人就这样神秘地蒸发了。外界传说,这女人就是这厮的情人呢。酒足饭饱后,老板请他们夫妇到小舞厅活动活动。偌大的舞厅,几个服务小姐、一个音响师就为他们三人服务。老板坐在沙发上,姿势很娴雅,用细长的手指拔出一根韩国女士烟,很悠然地夹着。灯光迷离中,他看到她那细长的脖颈上闪亮着金项链及项链挂着的南非大钻石,钻石的切面上闪烁着华贵的光泽,很诱惑人。他凭男人的直觉感到这个地位尊贵的女人很孤独,脸上透出一丝惆怅。当华尔兹舞曲响起时他主动请老板跳舞,老板掐灭手中的烟,在他的招引下踏入舞池,那颗硕大的钻石在旋转的灯光下一直闪烁着诱惑的光。老板诚恳地说:“小殷,到我这儿来吧,我这儿缺笔杆子。”他礼貌地笑笑:“学校也缺人才,恐怕不会放。”“你那个学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年收入多少,最多三四万元吧?”他脸红了:“不到三万。”“穷书生呀。”老板在黑暗中感叹道:“星星和我说了,她希望你换换环境,挪挪窝。”他听老板把他的环境称为窝,感觉很不是滋味。心中在嘀咕可不是吗,说白了就是窝。有了孩子后就更像一个窝,小孩车、火炉、尿布、奶瓶,围困着他们的婚床。中国人的生存环境太差,他不用假充斯文,自命清高,应该说高校知识分子是清贫的。除非当了名教授,身价才能加倍,而他仅仅是一个穷讲师,要熬到教授还不熬白了头,他感觉他现在的生活像是一条狗,不!简直是老鼠。老鼠虽然自由,可吃的是腐肉,活得太委琐了。于是他的心有点蠢蠢欲动。“到我这儿来,我作为人才引进,宣传教育处副处长的位置留着给你坐,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三年后提正处,八年后等我退休你来接班。”老板开出了她的条件。这条件像是一根悬挂在他眼前晃动的肥肉,是很现实的。老板颈脖中的南非大钻石在他眼前闪闪烁烁。他说:“让我考虑考虑。”他不想太轻易把自己拍买了,他知道进入了官商合营的企业,而且是党和政府垄断的企业,就意味着进入了官场。进入官场就意味着他将失去独立的自由知识分子的人格,必须像狗一样牵在老板的手中,一头是良心知识,一头是金钱地位。尽管他在心中事实上早已作了选择,但表面上他还要维护知识分子人格的尊严,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托词,他答应考虑考虑再说。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