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何西来(1)
认识陆幸生是今年春天,他拿了这部书的稿子,来到我家,要我作序。同时带来他以前两部长篇《银色诱惑》和《银豹花园》,还有报刊上发表的关于这两部作品的评介文章。他说,他是在看了我为一部长篇报告文学所作的序言之后,产生请我为他的新作写序的念头的。那篇序和作序的书,曾在学界和普通读者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幸生说,读了那序,他对我的文学理念和人生理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认为我也会对他的作品产生共鸣,所以为他的新作写序之事,非我莫属。我也就应了下来,只是请他不要催促太紧。半年过去了,北京已届新秋,他的这部《银狐之劫》付梓在即,责编打电话过来问序。我说书稿已经读过,确如作者所料,产生了共鸣,印象不错,并答应尽快写好给她。这是一部近距离反映现实生活的长篇,与作者已出的两部长篇有着相近的题材和相通的价值取向,形成一种类似于松散的三部曲式的艺术格局和思想格局,连书名也经过了着意的安排。“银色”“银豹”“银狐”,都以“银”字打头,可以称之为“三银系列”。按照作者的意图,《银狐之劫》应该是这个系列的收尾之作。“银”是一种隐喻,也是一种象征。作者意在凸现社会转型过程中人们对权力的追逐,权力在不受监督与制衡的条件下走向**的必然性,这包括权力的滥用,以权谋私和权钱交易等。权力和金钱,都是一种支配的力量,这是权钱可以互相交换的基础。但金钱和权力背后都站着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在各自欲念的支配下行动着。有的大权在握,利用体制转换过程中的漏洞,行贿受贿,买官鬻爵,中饱私囊,鲸吞国有资产,陆幸生笔下的女“老板”就是这样的角色。有的依附权力,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结成特殊利益集团,或瓜分国有资产以自肥。或其实只是分一杯羹,如被称为“狼外婆”的财务总管郎世萍,办公室主任华天如等。有的投机钻营,出入官府,巴结权门,吹牛拍马,空买空卖,拉大旗作虎皮,其实是飞着吃的准诈骗团伙,如林浩、潘晓虹、崔铁牛之流。这里有一个权和钱相互交换的网络。在小说所给予、所营造的情境中,老板处于网络的中心,由她掌握和操控着整个网络,用它来巩固自己的权位,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结成特殊的利益集团,以攫取更多的国有资产,装进腰包,转化成他们一伙的个人财富,老板之所以特别欣赏殷国鹏为他设计的管理软件,就是因为有了这个管理软件,她就能够更加有效地掌握集团名下所属的企业的运作情况。老板的服饰集团公司,是体制转轨的过程中的一个畸形的产物,一个不折不扣的怪胎,属于中央明令禁止的“翻牌公司”。它打着现代企业管理的幌子,完全按照原先政企不分的一套模式运作,因而很难适应市场经济的大环境。我们看到,在作者的笔下,老板象毒蜘蛛一样居于整个网络的中心,是一个精通权术而又极为贪婪的家长。她的集团的核心,很象一个封建性极强的行帮团伙。小说中着意描写的那个H市子公司总经理皮小林在省服饰集团总公司成立的晚宴上,喝得半醉,跪地向老板敬酒时,又叫妈又叫娘的场面,写的看似夸张好笑,其实是寓庄于谐,凸现了老板与她的部下之间关系的封建家长制的本质。在《银狐之劫》里,老板固然是权力最大的人物,其他许多人物的升降沉浮、祸福诛咎,都操在她手里,在艺术上也写出了特点,写得很成功,但是她不是主人公,也并不处于作品的中心和情节展开的中心。作品的真正主人公是殷国鹏,一个被她赏识,并一手由她提拔起来的副总经理。殷国鹏出身于农村,他是从大学教师的岗位上转入仕途的,虽然是翻牌的省服饰总公司的副总,却有着不折不扣的副厅局级的官身级别与待遇,因此,直到被“双规”,被重新降职起用,他的经历都不是下海经商,而是典型的仕途上的宦海沉浮。他的经历,是《银狐之劫》情节发展的主线,以他为中心,由他和其他人物的关系组合而成。他是结构的中心,也是感受的中心,他的命运、他的心灵、他的性格与思想的不同层次与侧面,都是在这种关系的组合中,渐次出现在读者的眼前。而对其他人物的描写,也多从与他的接触和交往中带出,有些还是直接从他眼中显出,或从他心灵的镜面中折射出来。正因为他在艺术结构上处于如此重要的地位,所以对他的描写就不能不关系到全书的成败,而作者正是在这个人物的塑造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花了不少的心血。从叙事策略来看,《银狐之劫》有显线和隐线的区别,也可以叫做近线和远线,近线是现在进行式,远线虽是已定格了的往事,确也是渐次展开的,可以说是过去进行式,近线的展开大致依时间的顺序,远线则在近线的展开中,视情况的需要与可能,采用插入和倒叙的方法,起一种对比、参照和丰富近线叙述的作用。这是很需要费一番心思的。过了,就会枝杈旁出,使文字显得枝蔓、拥挤;不足,则又会使近线显得单薄。这个分寸是很难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尽管书中“过”和“不足”的情况都间或出现过,但总的来说近(显)、远(隐)两条叙事线索的交叉互动,还是做的不错的,因而也是成功的。正是在这两条叙事线索的对比、参照和交叉互动中,殷国鹏的性格和命运,渐次明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