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状态》 一
——你们是吃方便面长大的一代。先说一说我。我今年二十一岁。在想起来很遥远的古代,可能都有一两个小孩了。我可能会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捧一本书,在烛光闪闪的小书房里踱步。于是日子长了,脚底下就有一块小坑。之所以提到可恶的年龄,是因为我清楚年龄是无比重要的想起来叫人揪心的东西。时间一去不复返,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是无价之宝,时间是财富、时间是生命、时间是资本、时间是一切,诸如此类。但不幸的是,我之所以如此珍惜时间这种无色、无味、没有状态,抓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是因为我很少珍惜时间。我处在一个四处充斥着如同心情一样弥漫着的时间的遥无边际的世界里,手里有的不是钞票,而是时间。我时常为如何打发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愁眉苦脸绞尽脑汁。这好比饥饿的乞讨者总是明白白馍的可贵,垂死挣扎的人总是牢记人在江湖安全第一的教训,妓女其实最懂得美好爱情的来之不易,小孩盼着成熟起来,老大爷期望年轻数十载,以重振当年雄风。我恰恰不幸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是四处流浪的乞讨者,我是垂死挣扎的新世纪的病人,我是渴望爱情的妓女,我是幼稚无比的小孩,我是饱经沧桑的老头。我无所事事,因而空虚无比。按照传统一点的说法,在我这个年龄,应该有自己的理想。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理想,很现实的理想,而不是想入非非、海市蜃楼的那种。对于我,却常常为自己的这种状态苦恼,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突然有一天才发现老祖宗已经总结出来了。他们说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我恍然大悟,但仍是无计可施。我为自己的理想疲于奔命,常常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没有理想,但总是欲罢不能,痛苦无比。比方说早上我的理想会是做一名像朱彤那样的给国家领导人搞翻译的,原因是英语老师说现在搞翻译的挣钱很多。因而我想入非非,一早上的课都没上好。到了中午,我为理想想得身心疲惫。正好食堂前的报栏里说今年考研人数剧增,如何如何。我在煽情的文字的鼓舞之下,亦热血沸腾,于是信誓旦旦地加入到考研大军,回到宿舍后整理了一中午尘封已久的教科书。因为中午没睡好,下午上课时昏昏欲睡,头痛难忍。当然到了华灯初上的夜晚,在湿漉漉的宿舍里空无一人之时,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也因而孤寂无比,又有另外一个理想在等待着我了。有时我会在夜深人静时突然惊醒,听着窗外一种奇怪的鸟的奇怪的叫声,恍惚之中像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前方没有尽头,身后没有退路,如果想哭的话不会有人听到。我知道自己眼高手低,但是我没有办法。好多事情并不是你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你就会去做。在我这个年龄有时候会遭遇爱情,被突如其来的爱情撞在腰上;或者会渴望爱情,寻寻觅觅东张西望;还有先渴望爱情再遭遇爱情,或者先遭遇爱情再渴望之。当然还有别的更复杂的情境。这是一种分发。还有一种分发是,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不爱我,或是你爱我我也爱你。但是我觉得客观一点来讲其实还有别的分发。比方说你爱我的同时还会爱另外一个人,你有时候爱我有时候不爱我,等等。还可以细分。比如你在床上的时候爱我,但是在为了生活忙忙碌碌的时候并不爱我;你在别人都没有时间来陪你的时候才爱我。当然还有别的同性恋之类的。我有时候会碰见爱情。事实上我对爱情无话可说。因为我对此一窍不通,时常手忙脚乱、弄巧成拙,因而成天晕头转向、丑态百出。关于我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平淡无奇,并不惊心动魄。因此渴望大喜大悲峰回路转的读者就不要继续看了。生活的河流总是悄无声息波澜不惊,但是它的可怕之处在于,于平和与无形中改变一切有棱有角的东西,最后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如此暧昧,以至于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