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途中贼无贼道(3)
当时,我坐的是开往兰州的火车,准备去嘉峪关看大漠风光。在我对面坐的是一对夫妻,男的病恹恹,头枕在女的膝上睡觉。女的特别爱倾诉,和我邻座一个鼻梁高挺的女孩儿聊个没完。从家里的母鸡不下蛋,聊到给羊做结扎手术;从家里有几个孩子,聊到男人的病:男人胃里长癌,吃什么吐什么,这次是去省城动手术。“全家老小就靠他一个壮劳力。”女的叹了口气。大约车到玉门的时候,同行们粉墨登场。和深圳的小偷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拿着一把医用镊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口袋里夹钱包。除了被偷的人看不到,没被偷的都看到了。最奇怪的是,车上没人理。即使发现被偷,也在那儿装哑巴。有个列车员,眼睁睁看着他们偷东西,也装作没看见,头一低,从旁边擦身而过。简直太猖獗了。连我这个“偷王”的徒弟也看得目瞪口呆。坐对面的女人聊了一会儿,觉得内急,起身上厕所;谁知眨巴眼功夫,就哭天抢地跑了回来,腰带在外边搭拉着,两手提着裤子。“钱不见了,那可是救命的钱。天老爷呀。”她说。整个车厢一片骚动。大批人的脖子长出一截。5000块钱缝在一个布兜里,捆在腰上。现在只剩下腰带。那是一个农民不吃不喝两年的辛苦钱。给男人治病的救命钱。那女的快急疯了。最悲惨的还是那男的,听说钱丢了,一下子跳起来,迎面煽了女的一巴掌,腿一蹬,躺在座位上人事不知。这一下车厢热闹了。女的哭得死去活来。围观者看得津津有味。列车员赶紧过来掐人中施救。坐我旁边的女孩儿似乎无动于衷,往坐位上一靠,闭目养神。我悄悄在她耳边说:“讲点职业道德好不好?这种钱也偷。”《作贼手册》第一条就规定有“三不偷”:穷人的钱不偷,病人的钱不偷,江湖救急者的钱不偷。她猛地睁开眼,上下打量我。“你是干嘛的?”她小声道。我用手比划了一个暗号。这是全国通用的。虚握半拳,伸出中指和食指。“从哪儿来的?”“深圳。”她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说:“俺们这里是市场经济,没那么多规矩。”我继续作思想工作。采取的是“换位思维”的方式:“要是您家里人……”她不但不听,还瞪了我一眼,溜到车厢之间的结合部,点燃一只烟。我紧追不舍,扒心扒肺地劝她,所有的招数都用上了,包括泡妞专用的甜言蜜语。我真的有点佩服她。她几乎刀枪不入,始终耷拉着眼皮,在那儿吐烟圈。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她一招手,眼前立刻冒出两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瞅着我。没办法,我只得陪着笑脸,拍拍她的肩膀,知趣地离去。当然,临走时顺便捞了一把,将她偷去的布兜偷了回来。回到坐位上,那一对夫妇安静了许多,又恢复了以前的姿势。男的病恹恹,头枕在女的大腿上。女的轻轻抽泣。我将取回的钱,悄悄塞在他们的行李中,估计到兰州才能发现。过了一会儿,邻座的女孩返了回来,知道遇到高手,表情谦虚好多。不过,夜幕降临之后,她又像挑战似地把手伸向那对夫妇。没办法,我只得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她一伸手,我捅一下她的腰眼。一捅,她就笑得使不上劲。气得她咬牙切齿地说:“小心我告你性骚扰!”为了那对素不相识的夫妇,我放弃了游览嘉峪关的计划,一直护送他们到兰州。与我邻座的女孩名叫古丽娜,是新疆过来的,兰州铁路一线的“女贼王”,手下有“八大金刚”,百十口人。还没到兰州,我们就成了朋友。道上的人有个脾气,比较尊重活儿好的“技术工”。我在古丽娜身上露了一手,刹那间取回被盗物品,而且不声不响,事主浑然未觉,使得她十分震惊。到了兰州,我就被古丽娜请了去,她在滨河东路最豪华的夜总会包了房间。带着她手下的“八大金刚”,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还特意喷了法国“毒药”牌的香水。这种香水确实是毒药,一闻之下钻心蚀骨,三步之内两脚发酥,底下的命根子不由自主往上翘;幸亏当时我内力惊人,暗中提一口丹田之气,才没使它翘得更厉害。古丽娜明眸一转,向手下的“八大金刚”作了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深圳来的。”口吻宛若港味明星。我故作谦虚,低眉信手,点头哈腰。众人恍若未见。他们很热情,满桌子牛羊肉,又唱又跳,把夜总会当成了牧场。为了助兴,还弹起“冬不拉”,跳起充满异域色彩的新疆舞。古丽娜身着彩裙,头上的发辫如万千流萤,浪漫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她是名震一方的兰州“贼王”。兴致之下,古丽娜将我的本领描述一番,说:“他好厉害,把我都给偷了。”怂恿我与大家切磋技艺。我知道这些人以豪放著称,来不得半点谦虚,于是也不推让,现场表演“盗领带”。当时,从外面叫来一个服务员,说是拿菜单叫菜,并肩站在厅房中央;借着菜单的掩饰,我的手瞬间松开他的领带结,轻轻一挑,领带就如飘飞的彩绸收到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