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惊慌逃窜(2)
廖芳娇在山上劳动时,她很注意小黑鸭。小黑鸭远远地挑着粪担子走过廖芳娇劳动的工地,小黑鸭不敢停下歇息,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惊慌会被廖芳娇一眼看穿。本来小黑鸭完全可以在监狱里安安逸逸地打扫卫生,直到身体强大起来。可经过廖芳娇这么一引诱,也不想在里面白白浪费时间,永远看着别人减刑。她便在每天扫完地之后,上山积肥拿表现。她知道廖芳娇一直在看着自己。廖芳娇的眼光毒辣辣的没有半点遮蔽,直看着小黑鸭一歪一扭地越过土坎,然后她把目光收回来,暗自把藏衣服的地点想了一遍。她觉得离小黑鸭劳动的地方太近。这个狗日的小黑鸭总显出惊惊慌慌的样子,弄不好要坏事。明天无论如何得按计划行动。是死是活全凭天意了。这时廖芳娇看见天上飞过几只乌鸦。它们扑打着翅膀像是叫了几声,便朝着对面的山坡飞去。它们盘旋在一个山洞上,然后返身又往回飞,飞过廖芳娇藏衣服的草丛附近时,突然发出一阵惊叫,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廖芳娇的心脏已经被扯到嗓子眼上了,她咽了口唾沫,却发现自己舌干口苦,心脏撞得怦怦响。她朝小黑鸭劳动的方向看去,发现小黑鸭正看着天空。她知道小黑鸭同样预感到了这凶多吉少的征兆了。但怎么又能让快要成功的事白白断送掉呢廖芳娇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凡事她都要做出个结果。然而这次她经历一阵灰暗的覆盖之后,心里突然亮出一道光亮。这道光亮由微到强,明晃晃地照耀在她心里。她几乎要支撑不住了,失口喊道:“我的妈呀,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廖芳娇伺机取回了藏在石缝里的衣服,翻过土坎时她摔了一跤,她再次看见那群乌鸦,乌鸦就盘旋在头顶,它们不叫,只扑腾扑腾地飞着。廖芳娇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惊叫道:“我的妈呀,谢天谢地了。”当天夜里,廖芳娇并没有立即去干部那里报告小黑鸭要逃脱一事。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她想这真是天赐良机呀,没想到这几十年的牢狱生活中,居然还会有她廖芳娇立功的机会,立了功就会立即得奖励,就会立即减刑的。立竿见影真让她不敢相信。要想将一切做得滴水不露,天衣无缝,就得造成小黑鸭脱逃没有得逞的全部过程。于是她有点犯难了。如果直接去报告,小黑鸭一供认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如果去约定见面地点抓她,她立即就会交待事实真相,真是太难了。廖芳娇第一次觉着了做“人”的难处。这一夜真是太长了,明明看见玻璃上有曙光,就是不见天大亮。廖芳娇觉得头痛得不得了。虽然经过一夜的思索,方案基本形成,但能否取得信任达到目的,仍然是廖芳娇不敢确定的,一切都还是听天由命吧。天亮时,廖芳娇就把准备好的盆和一块红布放到了凉台上。她有点紧张,她朝坝子里看了一眼,心想着小黑鸭正傻愣愣地看着这只盆呢。清新的空气中缭绕着一层雾气,坝子里没有一个人。廖芳娇朝小黑鸭住的地方看了一眼,她突然不安起来。如果小黑鸭同样改变了主意,昨天就把东西拿了回来,那该怎么办呢?那才叫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嘞于是她又将盆端了回去。出工的钟声使得廖芳娇不得不下定决心死马当活马治了。她再次将盆放到凉台上,她像电影里接头的特务那样四处看了一遍,没有感到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既然毫无异常,那么自己的担忧也许是多余的。她转身回屋时突然趴在床上喊肚子痛,让人告诉记录她生病了,晚上交假条。她躺在床上听着人群离去的声音,有了一种空落的宽阔感。这种感觉来自于即将得到减刑的向往,或是对事件的恐惧,她不得而知。她觉得这监房太空了,从来就没有这样空过,空得跟所有的人都死了似的。廖芳娇当然不会明白死寂的含义和分量。廖芳娇听见坝子里传来扫地的声音,起起落落,没完没了。这种声音掀起的空洞感,让她烦躁并无法忍耐。只有这种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小黑鸭才会上山积肥。这个时候的小黑鸭一定看到了凉台上的信号。小黑鸭一定会在扫地时,露出心急火燎的样子来。但立刻廖芳娇又认为自己错了。因为那扫地的声音实在是平静得很,根本不像是有急事要去做的样子。廖芳娇几乎是绝望地看着天花板时,扫地的声音消失了。坝子回荡着黄小琼高声骂着谁的声音,和铁门被撞响的声音。小黑鸭来到山上,无数次她把脸转向廖芳娇的工地。但她却没能看见廖芳娇。她想这该死的廖芳娇是不是已经溜掉了。想到这里她就异常紧张,而且有点按捺不住地激动。廖芳娇躺在监室里,她估摸着这时小黑鸭也该行动了。她知道如果小黑鸭没有来得及离开劳动工地,也就是没有造成逃跑这一事实的任何后果,就会造成前功尽弃的局面。她朝窗外看了看,太阳将树的阴影投射进来,形成一种浓重而难以化解的征兆,在时间里摇荡,令廖芳娇居然有焦虑万分的情绪。她再也无法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她的心脏跟被人灼伤了似的,火燎燎地痛得难以忍耐。廖芳娇在屋子里窜来窜去,她认为这是平生第一次经受的折磨。她问自己立功到底有多重要?既然这么重要,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她开始辱骂自己,辱骂别人,辱骂所有她能够想到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