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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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亲有节奏的微抚之下,他慢慢睡去,小嘴紧紧抿着,眉目松展,香甜的模样,倒映出了令嫣的影子。
厉氏满眼都是爱怜,轻柔地再给儿子盖上一层锦被,拉下床帘,关紧内室的房门。
一转过头,她立即敛了笑容,走到外隔间里的软塌旁。
鱼恒正在给自己压着床铺,见她出来,喜上眉梢,问道:“你喂好衍儿了?”
“嘘,小点声,他刚被我哄睡。”
“怎么不陪着他一道儿睡?”
厉氏坐到离他三尺的地方,回道:“我有话对你说。”
鱼恒忙收了手,正襟危坐,认真地听着。
厉氏先问:“难道老爷真不知是为了何事?没人在您回来的时候,通报一声?”
“我一来,连口气都没歇,便直奔你这里,哪有人能堵住,到底何事这般要紧,我瞧你面色差得很。”
厉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口中的话也被挪了出来,“老爷,您休了我吧,我把姑奶奶留的钱都交给您,只带走我自己的嫁妆,还有令嫣。”
鱼恒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陡然提了声,又怕吓到儿子,及时收住,哑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人谁能保证不会犯错,真就一辈子都不肯原谅我,不愿跟我过了?”
厉氏低头不语。
“阿眠怎么办,你不要我,难道还不要他了?令嫣被你带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你忍心让低嫁到外地去吗?我们儿女双全,我也真心要和你过下半辈子,也愿意等你回心转意,你怎么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呢!”
厉氏弯下了身子,哽噎声从齿缝间漏了出来,“我自知带不走他,你们鱼家就这么一个嫡子,怎会善罢甘休,可我也没法子了,伯娘和严氏,实在是欺人太甚!”
鱼恒才意识到,自己是想岔了,赶忙问道:“她们又做了何事,可是又责怪我不去大房,没关系,我明日一早去跟母亲说道下。”
厉氏猛然抬头,泪痕还很清晰,愤然道:“太孙长子身子不好,你大闺女听了那个什么弘逸子的屁话,竟要把我的女儿要到太孙府中,给她儿子做养娘。今日去给你娘请安的时候,她和严氏竟然厚颜无耻地夹击我,想让我从了。”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里迸出愤怒的火光,“一个养娘,连妾也算不上,我家令嫣可是书香门第的嫡女,太糟践人了。敢情我女儿毁了婚约,成全了她,她现在成了人上人,为了个神棍说的话,还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做梦去,我厉宝贞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不会遂了她们的意!”
鱼恒听了以后,皱紧眉头,青了脸,抑制住怒火,压着声道:“简直是胡闹,我们鱼家已尽全力把她送进太孙府,为此还把令妩许配给了长信伯的那个病秧儿子,她们竟然还不知足,还妄图把令嫣搭进去,我看她是生了太孙长子昏了头,敢提这蠢事出来,娘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帮着严氏来逼你,怪不得你要生气,不行,我得去好好说说她们,非得灭了这念头不可。”
“唉,老爷别去了,还是算了,说了这么多话,想必你喉咙也干了,我给你倒杯茶喝。”厉氏拉人、按稳、倒茶、送杯,做的一气呵成,根本没给他缓冲的机会,而后有些心虚地说道:“其实今日我就跟她们发了火,想必老太太正在气头上。”
鱼恒无奈叹气,问:“又大吵一架?”
厉氏摸摸鼻子,眼睛瞄着地面,小声道:“我实在气不过,就跑到严氏的屋里,把她那儿给砸了,还跟她动了手。”
其实是厉氏请安时,忍气吞声没发作,回来后,带上一群身强力壮的嬷嬷们,去严氏那里,把她整个屋子砸个稀巴烂。严氏拼命阻止,就被厉氏从头到脚地收拾了一顿。
鱼恒知道厉氏从小跟着她娘练过功夫,发起狠来,连他都制不住,别说弱柳扶风的严氏了,他完全能想象出那是怎么一副画面。
厉氏继续道:“后来,老太太也来阻住,我就……”
鱼恒猛然起身,质问道:“你不会连我娘也!”
“当然不是,伯娘毕竟是长辈,我怎能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是她自己晕了过去。我立刻就收了手,还让刘嬷嬷来给她看呢,熏了个鼻烟壶嘴儿就好了,中气可足,现在还在鹤龄堂里数落我厉家三代嫁过来的人呢。”
鱼恒这才放了心,无奈道:“你这脾气真是该收收了,胡乱发泄一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得冷静思考一番,再找出最好的法子。”
“老爷打算怎么办?”
鱼恒仔细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弘逸子与我家还真有些渊源,我这一代,只有一个子嗣,当时父亲便打通关系,求到弘逸子那里,牵坟动谱,只为求子孙繁茂,倒也是有用,我统共有了三儿四女。我家多感激他,逢年过节,必有好礼相送,那薄面还在,我这次再带些好物过去,详细询问他一番,要是他改了口,岂不是最好。”
厉氏连连点头,“若是他要银子,我来出,要多少都给,但我女儿不能给。”
“还有这事也不可能说办就办,说进就进,反正我会把事情拖着,你我得趁这段时间,赶紧把嫣姐儿的婚事给定下来。”
厉氏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她又想起了那个人的存在,脱口而出,“这事交给我,我会尽快给嫣姐儿找个如意郎君的。”
鱼恒答道:“等去过弘逸子那里,我再同父亲说,他老人家是不会同意的。”
等鱼恒从弘逸子那儿得知真实消息,再把此事告诉了鱼老太爷,他老人家着实发了把火,“岂有此理,若是我鱼家真做了此事,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没有太孙的明令,别说令嫣了,连令娆也不给。我看娘娘是被冲昏了头,这个月的月钱暂别送了,让她也醒醒神!”
春桃眼睁睁盯着厉氏气定神闲地把碗里的安胎药,倒进一旁的青瓷筋瓶里,而后又稳稳地踱回到软榻上坐定,心中如千蚁噬咬,万般不得安宁。
而与她一同跪在塌前的桂嬷嬷,则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头也不敢抬起。
鱼令嫣进来后,见到跪倒的两人,说道:“我派夏竹带人去搜了,在春桃房里找到一枚花蝶金簪,在桂嬷嬷房里搜到二十两的金锭。”
厉嬷嬷把这些贿物呈上来,送到厉氏眼前。
那枚花碟金簪,款形虽有些老,可做工真是精美,蝴蝶的翅膀都是细金丝编织而成,瞧着真是栩栩如生,不是一般凡品。
厉氏看了一眼,冷笑道:“严氏竟然连自己嫁妆都拿出来了……”
鱼令嫣问道:“娘怎么知道这是她嫁妆?”
“我记得可清楚,当年我还在闺阁之中,这种样式的簪子,先由绍敏县主祁恕玉戴起,她是艳冠盛京的美人,贵女们时时效仿她的着装打扮,连我也有做过几样,这件恐怕就是严氏跟风做的首饰。”
说罢,她又把视线挪到那二十两金子上,“桂嬷嬷,这些年,我对你也不薄了吧,不过二十两金子,就把你收买了?要是把这事偷偷上报给我,这二十两金子,不仅原封不动留给你,我还会再赏你二十两,你说你傻不傻?”
桂嬷嬷早就后悔了,急忙磕头认错,连哭代喊,回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法子啊,奴婢的儿子媳妇,都在大房伺候,在大夫人手里捏着,奴婢万不得已,才做出了蠢事,还请夫人宽宏大量,原谅奴婢这次吧。”
桂嬷嬷是鱼家的家生子,不是厉家带过来的,厉氏并不在意,只挥挥手,道:“你这么念着你儿子儿媳,想必很想与他们共侍一主,来人,把她打三十个板子,再送到严氏那里。对了,还有记得把今日搜到的好东西,全都丢在严氏门口,别脏了咱们西院的地儿。”
桂嬷嬷来不及反应,就被收拾完了,拖了下去。
只剩下春桃,她从小就跟着厉氏,十几年的主仆情谊,自不同他人。
厉氏是真的在意,她盯了人半响,才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严氏,我对你不好吗,我们之间没有情谊吗,她一个金钗就收买了你?”
鱼令嫣觉得,这也是厉氏想问鱼恒的心里话吧,虽然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问鱼恒这个问题。
春桃缩着头,不肯回答。
厉氏呵道:“给我说!”
春桃抖了个机灵,豁了出去,脱口道:“夫人,奴婢今年二十一,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您难道真不知道是为何?”
“当年你们春、夏、秋、冬四个,满十五的时候,我就要把你们配出去,可她们三人都配人了,偏你宁死不肯嫁人,发誓要伺候我一辈子,我当时心中感动,从此我房里除了厉嬷嬷,便是你了。而如今,你就是这样伺候我的?”
春桃这时候也就破罐破摔,“她们姿色不过尔尔,配个小厮正合适,我长的这样好,怎么能委身给个莽夫?若是如此,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鱼令嫣马上明白了这位的意图,原来还是个有野心的。厉氏当然也明白过来,她没说什么,继续听下去。
“偏偏您容不得妾室,我慢慢死了这条心,安心做一辈子老姑娘,可您却十年都没生个儿子出来,我又起了心思,觉得您逼不得已,肯定要给老爷纳妾了,谁还能比我更适合。没想您真纳妾时,却从未想过我,宁愿去外面买那些不知底的瘦马,也不愿用我这个,尽心尽力服侍您十几年的自己人。”
鱼令嫣瞠目结舌,就是真把你当成自己人,才没有让你做妾,做妾哪有夫人身边得势的大丫环强,春桃平时温柔恬静,细致缜密,也是个聪明人,为何偏偏想不明白这点。
“她允了你给老爷做妾,你便叛了我?”厉氏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声。
春桃又开始颤巍,回道:“大夫人说,长信伯府催着二小姐的婚事,希望二小姐尽快嫁过去,可二小姐年纪尚小,即使嫁过去,也不能马上圆房,等事成之后,便把奴婢放到二小姐身边,圆房前,都由奴婢来伺候姑爷。那枚钗,是她的嫁妆,就是凭证。”
有些话,厉氏再也问不出口,有些事,她也不愿多想了,真是太累,“你既然想做妾,那我便成全你,厉嬷嬷,你去给她寻个殷实人家,把她的包袱收拾好,送她走,我一刻也不愿多见她。”
厉嬷嬷道:“就怕她关不住嘴门子,有些事传出去到底不好。”
“反正她也不识几个字,灌药毒哑,找户大妇能容人的。”
春桃眼中满是惶恐,被硬生生拖出去灌药了。
等处置完这两人,厉氏才泄了气,瘫卧在塌上,继续盖着她那条羊毛绒毯,对令嫣道:“嫣姐儿的丫环,也该备起来了,娘一定给你把好关,以后这近身的人,可得仔细摸清了品性才行,莫不能像娘一样,养出一个春桃来。”
令嫣笑着说好,又摸摸厉氏的肚皮,和里面的小家伙打下招呼。
谁也没想到,给令嫣培养丫头这件事,终是没能好好完成。
三少爷尽管刚出生不久,但做为唯一的嫡子,地位不同其他,就算在二房名下,也越过大房的两名庶子,还有他两位嫡姐。
有了嫡孙,鱼老太爷这才觉得鱼家有后了,心思都活络起来,煞费苦心,冥思苦想大半月,终于给嫡孙定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