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喜娘看出几分端倪来,笑着将杨娥扶到床边,「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新郎官到外头应酬客人,新娘子就受累收拾床铺,以後保准和和美美,儿女成群。」
喜娘口齿伶俐,喜庆的吉祥话,一套接一套,都不带重样的,直至把全套礼节过完了,才笑盈盈地对杨娥行个礼离开。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杨娥晃一下酸痛的颈项,沉声唤道:「采茵。」
有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姑娘有何吩咐?」
这并非采茵,而是惜苹。先前的二等丫鬟采茵与采芹一个要回乡成亲,一个配给府里的小厮,都没跟来,钱氏便另外挑了两个刚进府的小丫鬟,连同惜苹、惜芷等四人,凑成了六个。
杨娥浑然不在意,反正魏府她熟得很,以往采茵与采芹虽然用着习惯,但她们年纪大,心思也多了,依仗资历老,就连她要做的事也敢拦,倒不如趁机换了,好生调教几个合心意的。
此时听到惜苹答应,杨娥才想起采茵没跟来,隐隐也有些惆怅。
要是换成采茵几个在,可能喜娘刚走,她们就开始伺候自己更衣了,暗叹一声,淡淡道:「这满头金簪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还有这衣服太沉,太热。」
惜苹闻言,忙上前将杨娥头上的钗簪卸下,惜芷则寻了家常穿的衣裳出来,伺候杨娥换了。
换过衣裳,杨娥觉得松快了些,又见桌上点心颇为精致,挑着自己爱吃的尝了两块。
因早上她起得晚,且两家离得近,并不曾折腾,所以丝毫不像别的新嫁娘般困倦得要命,反而精神非常好。
她慢慢踱着步子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明暗三间的宽大新房,所用的桌椅、床榻都是她的嫁妆,墙上挂的字画、博古架上摆着的瓷器以及桌子上的杯碟茶盅也都是她素日喜欢的,真的是无一处不合心意。
推开半边木窗,瞧见院子被大红灯笼照得亮如白昼,西墙边两棵树上都系着红色绸带,寒风吹拂,吹得绸带舞动不停,也隐约带来了前面花厅的嬉笑欢闹。
一派喜庆与热闹,完全不同於杨府的冷清低调。
杨娥深吸口气,抿了嘴儿笑,这才是真正属於她的家。
不多时,有婆子带着两个丫鬟提了食盒进来,「老夫人怕二少奶奶肚饿,吩咐厨房做了几道菜,二少奶奶先垫垫肚子,前头的宴席怕是待会才能散,让二少奶奶别着急。」
婆子不是别人,正是毛氏身边得用的高嬷嬷。
杨娥忙道:「高嬷嬷怎地亲自过来了,打发丫头跑一趟不就成了?」
高嬷嬷边往桌上摆饭边笑,「少奶奶是咱们府里头一个孙子辈的媳妇,没有旁的妯娌陪伴,姑娘们要等明儿认亲之後才能过来,老夫人怕少奶奶不习惯,让我陪着说一会儿话。」
杨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意,又见桌上四个菜道道是自己爱吃的,不禁红了眼圈,「还是外祖母最疼我。」
高嬷嬷笑道:「少奶奶该改口了,往後得唤祖母才对。」
一句话,引得杨娥满脸通红,却是冲散了适才的伤感。
杨娥适才吃过点心并不饿,只略略尝过几口就让丫鬟们撤了下去。
高嬷嬷见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这白纸包的是合欢粉,助情助兴的,红纸包里则是软筋散,用了让人身上没有力气,不用多放,每样一点点就成。」
杨娥疑惑地问:「怎麽是两样,不用不行?」
高嬷嬷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单只用合欢粉也成,老夫人是怕药性上来少奶奶受不住,头一遭本来就疼,倘或被药性激得没了分寸,容易伤了少奶奶。软筋散只管让人手脚无力,脑子仍是清醒,要害处也不妨碍,如果少奶奶忍得住疼,就只用合欢粉,如果忍不得,就两样一并融在茶水里,届时少奶奶就得主动点。」
杨娥面红如滴血,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既然表哥不情愿那就算了,我嫁过来只想侍奉外祖母,别的……」
「欸,少奶奶说的什麽话?」高嬷嬷打断她,笑道:「老夫人早就盼着抱重孙了……而且新婚头一夜,婆婆都要检查元帕,你拿不出来,大夫人固然不会说什麽,可要被下人知道了,还说不定会传成什麽样子?老夫人说,二少爷还是个童男,屋里的丫鬟从来没沾过手,今夜少奶奶好生伺候着,等得了趣儿,指不定怎样疼少奶奶。」说罢,又细细教导杨娥一番。
卢氏是个年轻媳妇面皮儿薄,所以只将画册塞给杨娥让她自个儿琢磨,真正如何行事是半点都没讲。
高嬷嬷已经五十出头,孩子也生过两个,对於男女之间那种事情的羞耻心早被岁月磨没了,加之她言语粗俗,嘴上混不吝得什麽都说,听得杨娥面红耳赤。
直到高嬷嬷离开许久,杨娥才从那股子震撼中缓过劲儿来,往净房里擦把脸,让脸上红晕退去,静静地坐在床边思量着。
【第五十八章和她想的不一样】
亥正时分,前面的宴席终於散了。
杨娥估摸着魏璟很快就会回来,遂吩咐丫鬟沏了一壶新茶,她先倒出一杯在旁边放凉,然後把两包药粉各捏了一小撮加进茶壶里。
看着药粉还有剩余,她顺手塞进妆台下边的抽屉里。
没多久,外面传来小丫鬟清脆的问候声,「二少爷回来了,恭喜二少爷。」
杨娥敛住惊慌,站起身,就见门帘晃动,魏璟带着满身酒气走了进来。
看样子他喝了不少,脚步略有些踉跄,那双黑亮的眼眸也显得迷离,可面容仍是清贵,而且因带着微酡的醉意更显俊俏。
醉了,是不是就更容易行事?
杨娥窃喜,吩咐丫鬟端来铜盆,亲自绞了温热的棉布帕子,柔声道:「表哥,我伺候你擦把脸吧?」
魏璟扫她一眼,见她已洗去妆容,原先与杨妡相似的四五分荡然无存,心头说不出一种什麽样的感觉,抓起她手中的棉帕,淡淡道:「我自己来。」擦了两把,他往炕边走,身子一侧歪了上去,「往後你在床上睡,我在炕上睡。」
杨娥又惊又恼,忙将丫鬟打发下去,低声问道:「表哥是什麽意思?既是不愿意,何必非要娶了我?」
魏璟哂笑,「不是你千方百计想嫁给我吗?我遂了你的意,你还有什麽不满足的?今天我既去亲迎,又与你拜了堂,夜里还歇在这里,人前人後给足了你体面,你还要什麽?」
自然是要男欢女爱,要生儿育女,要白头偕老。
杨娥默默念叨着,可看到魏璟满脸的不屑与讽刺,咬了唇问道:「表哥,咱们跟别的夫妻那样正常生活,不好吗?」
「不好!」魏璟极快地回答,毫无转圜余地。
杨娥的眼泪都快落下来,站在炕边默默看魏璟两眼,无奈地道:「表哥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我给你倒杯茶吧?」
「不用。」魏璟断然拒绝,起身往桌边走,看上面已有半杯残茶,没用,另取一只空茶盅,倒了满杯。
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魏璟酒後口渴,一口气饮了个乾净,回身仍往炕上去,连鞋子都没脱,斜靠在崭新的弹墨靠枕上。
纵然带着五分醉意,可他那样貌、风姿依然清俊儒雅,教她心动。
杨娥静静地看着,莫名慌乱起来,不知药粉几时起效,她真的要不顾廉耻地主动破了身?
如果真是这样,表哥会更恨她吧?
杨娥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慢慢踱到桌前将自己的那杯茶喝了,忽然就听魏璟嘟囔一声,「五妹妹……」
又是杨妡!
杨娥回头一瞧,发现魏璟微合了双眼,口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低低念着,「五妹妹。」
杨娥心头火起,走到炕边,柔声道:「表哥,我帮你脱了鞋吧?」俯身握住了魏璟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