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寸寸相思寸寸心
第四章
南天门。
东海龙王带着两个虾兵蟹将悔怒交加的行到了瑶池，他此次正是为了四闺女敖听心前来向玉帝王母讨个说法。
要他说，这事也怪他闺女管得太宽，司法天神管教外甥是你一个外人能插手的吗？再说了，这杨戬也不会对那刘沉香下死手，偏他这闺女忒重情义，这下好了，魂飞魄散啊！叫他老夫妻俩怎生受得了！
转念一想，东海龙王又想到了他二弟家的侄女儿，寸心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最后不也是为了那杨戬困囿一生吗？他们龙族啊早不复龙凤大战时的威风了，降个雨也要听上面这群人唧唧歪歪的······
“宣东海龙王觐见！”
小内侍的声儿极具穿透力，敖广闻言，当即换上一副怨妇脸，连龙须也可怜巴巴地耷拉下来了，同玉帝有来有往这么多年，他早就摸清楚这两人什么性子了，磨，这次死乞白赖也要把杨戬拉下水给自家闺女儿、侄女出出气。
瑶池内，孙悟空已同玉帝王母好一番撕扯，奈何双方皆不满对方所行。尤其是王母，她没从孙悟空口中打探到明橙的信息，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去，不知为何，自打她通过太上老君的镜子看见了明橙，内心竟无端地生出一丝恐惧，这恐惧，却是好多年不曾有过的了。
内心深处升腾而出的恐惧让王母不顾一切的召唤了二郎真君。杨戬匆匆赶来。
再说瑶池。
东海龙王本就在官场浸淫多年，能说会道，再加上孙悟空的有意帮忙，一个玉帝哪能辩得过他们，东海龙王一瞧上首玉帝以手抚额的头疼样儿，就知道再磨叽磨叽这事儿就成了。
孰料正擦着眼泪扮可怜之际，龙后一袭盛装地赶来了瑶池。
“有何急事竟劳累夫人跑这一趟？”东海龙王颇为体贴道。
龙后也不搭理他，朝着玉帝颇为歉疚道：“还望陛下恕罪，夫君他也是焦虑儿女这才到陛下跟前胡搅蛮缠，我儿听心虽被打散了魂魄，却也是她咎由自取，以后如何到底看她的造化了，还望陛下见谅！”
这当然见谅啦！玉帝也不是听不懂人话，龙后虽然明面上指责了夫君敖广，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他开脱，暗地里更是直言杨戬太狠心。既然对方主动承认了错误，那他这个玉帝倒也不好小气，摆摆手便让这夫妻二人退下了。
孙悟空见没了好戏，抓耳挠腮一番，跺跺脚一个筋斗云飞回了峨眉山。至于向玉帝告退，他这个猴头还真是忘了。
出了南天门，敖广见四周无人，方追问龙后缘由，说好要替闺女报仇夫人你怎能搅局呢？
见敖广不解得翘起了龙须，龙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点也不见前些日子的阴霾，她挽着敖广的胳膊笑得无比隐秘，“听心醒了！”
“啊？”敖广觉着莫不是自己幻听了，他家闺女不是被杨戬打得魂都没了吗，怎么可能醒了？莫不是被何方精怪夺了舍？
和夫君恩爱多年的龙后一瞧敖广这样儿就知道这老龙心里的盘算，加重语气更确信道：“你放心罢！难不成我连自家闺女都认不出来？说出来你可别不信，听心啊，是被二弟家的寸心给救回来的。”
“哦哦，寸心啊···寸心？”敖广很快反应了过来，寸心不是被囚禁在西海了吗？哪来的机会去救听心？难不成寸心她早就不在牢狱内······
“你说，寸心出来这事儿二弟二弟妹知道吗？还有天上那两位······”
“怎么，你侄女儿出来你还不高兴啊？我可跟你把话撂这儿，寸心出来这事儿只有我们知道，侄女要是再进了牢狱，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哎，你说说你，我不就是问了一句吗，你生这么大气做甚，再说了，寸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个大伯还能害了她不成？”
————
四海之中，敖寸心与堂姐敖听心最为交好。这也是明橙搭救这位看似魂飞魄散的堂姐根本所在。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要是嫦娥仙子糟了什么祸害，她才不会出手呢，不落井下石已经很给面子了。不过，就依着杨戬奉嫦娥为女神的劲儿，她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也用不着自己相救，明橙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方伏在书桌上沉沉睡去。
此书桌，正是前夫杨戬的办公用桌。
从峨眉山遁走后，明橙百无聊赖地逛到了真君神殿，那些个天兵天将的防守在她跟前简直如同儿戏，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真君神殿的核心，同样轻轻松松地找到了堂姐敖听心的魂魄。
一如她所料，杨戬并非有意伤害敖听心，这不，魂魄温养地可仔细了，所以啊，这个男人可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冷漠严苛，明橙掌心一聚，化掌成拳，敖听心陷入沉睡的魂魄缓缓聚集到掌心，移魂成功！
事不宜迟，明橙当即腾云驾雾赶往东海。
杨戬之所以没有复活四公主，一部分是为了他的大事，很大一部分却是源于他的法力不足以复活敖听心。
明橙不一样，复活一个敖听心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只不过需要动用一门秘术，于身体没有大损害，顶多疲惫一阵子，自我恢复就足够了。
敖听心不负所望的醒来了。
“寸心，是你吗？”
姐妹多年未见，加之灵魂受损，敖听心的身子仍处于虚弱状态，依稀觉察出身前风姿毓秀的少年郎与堂妹有几分相似。
折扇一挥，敖听心又躺了回去，明橙悠悠上前，“四姐，是我。”
敖听心一听又激动了起来，看样子有许多话要和她说，明橙深知不能让她太过激动，温言安抚道：“四姐莫要太激动，寸心此次出海并未告知父王母后，待四姐休息好了，不若替小妹走一趟，如今小妹拜了个师父，让他们不要担忧，还有，天上那些人并不知道我已经出来了，所以四姐，保持沉默哦！”
明橙竖起食指小小地嘘了一声，猫着腰的少年郎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调皮又可爱。
听心很久没见着她这小堂妹作撒娇状了，内心隐隐喜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明橙所托。
“对了，四姐，杨戬并非有意伤你，他的意图你大概也知道一点，所以在事情没结束前，你可不要说出来噢！嘘~”
敖听心正震惊堂妹为何知晓杨戬那事儿，却见嘟着粉唇的明橙已如轻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寸心变了，敖听心不由得感慨起往昔，昔日那么爱杨戬的一个人也会事不关己的提起，法力也精进了，记得以前她可是最喜欢把心思放在追人上，如今却能用秘术救回自己，这可连杨戬也做不到啊！
不自觉地，敖听心放下了内心的担忧。此时此刻，她更想见见她的父王、母后、兄弟姐妹。
——
“杨戬，本宫赠你一制胜法宝。”
瑶池内，王母早已摒退众人，说到法宝时，眉目间尽是胜券在握般的得意。
杨戬聚精会神地聆听王母的教诲，霎那间一幅卷轴呈现在半空中，碧玉为轴，风铃作响，霎是好看。
“此物名为虚迷幻境。杨戬，你进去看看。”
杨戬知道这东西定是厉害无比，心下拒绝，奈何王母铁了心要试试他，正踟蹰间，王母已经一掌将他送了进去。
身不由己间，杨戬凭借着强大的控制力很快稳住了心神，侧头一看，不远处一对璧人正遥遥相望、缠缠绵绵，男子正是身着银甲的自己，女的则是自己思慕已久的仙子嫦娥。
······
果然啊，这杨戬也是动了凡心，王母嘴角一撇，端得是不屑，亏他还是掌管天条的司法天神呢，不过尔尔！
被王母重新从虚迷幻境里强行呵斥出来，杨戬自是少不了一阵委曲求全，好不容易总算是将王母糊弄了过去，才卷起画轴离开瑶池。
真君神殿，一处密室内。
杨戬再次展开虚迷幻境，静静凝视了很久终是迈了进去，这一次，心甘情愿。
不再是上次的广寒宫，这次幻境内呈现的场景可谓熟悉，正是他居住了许多年的灌江口府邸。向前走去，草木繁盛，鸟语花香，屋檐下挂着一只风铃，微风拂过，铃声空灵。一身着粉衣的女子抱着婴孩缓缓走来，脸上尽是温婉，盈盈笑语，“夫君，你回来啦！”
“嗯，今天事情不多，想着早点回来陪陪你和孩子。”杨戬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轻快地走了过去，洋溢着说不出的开心，轻轻揽过粉衣女子，二人一同转了过来。
杨戬心头大震，无他，粉衣女子正是几百年前与他夫妻相称的敖寸心。
卷轴左下角的风铃大震，杨戬逼迫着自己逃离了虚迷幻境。
假的，画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灌江口早就无人居住了，寸心、寸心也被囚在西海，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从幻境逃离的杨戬狼狈万分，大片大片的汗水染湿了前襟后背，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这样狼狈过了？收好虚迷幻境，杨戬脚布踉跄地出了密室，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只小小的蝴蝶与他擦身而过。
出了暗无天日的密室，他杨戬依旧是肩负三界责任的司法天神，容不得一丝崩溃。
镇定自若的沐浴，杨戬换上一身宽大的黑色外袍，面无表情地走向书房，还是需要静一静啊！
可惜世间之事千变万化，杨戬没有想到会在书房再一次见到心之所念。
明橙个头娇小，伏在杨戬厚大古朴的书桌上更显得小小一团，偶地一下还呼出个小呼噜，带着轻轻的余音儿，煞是可爱。因复活东海四公主耗费了不少精力，明橙这才睡得这般沉，加之杨戬法力深厚，走路都不带响儿的，才未惊醒明橙。
本想着把她抱榻上去，转念一想，寸心的法力怕是不弱于自己，这么大的动静准是会醒来的，醒来，就意味着离开，养尊处优了很多年的二郎真君难能可贵的盘坐在桌下，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明橙，侧脸冷硬分明的线条都软和了不少。
睡得比二百斤猪仔还香的明橙当然······没有感觉了。
杨戬想了很多，想到了他年幼时的幸福时光，父母俱在，兄妹俱全，天上的云每一天都很好看；想到了自己劈山救母一次次地被小粉龙相救；想到了他和面前的人儿结为夫妻，同住灌江口；想到了他们数次的争吵与无奈；想到了她最后一次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是清楚的，天庭不少人都说他杨戬思慕嫦娥，连他自己也这么以为，但诚如王母所言，虚迷幻境是最能揭开人心的。
幻境里，他向嫦娥诉说着爱慕之心，可王母不知道的是，透过嫦娥那张冰清玉洁的面庞，杨戬看见了他的母亲——瑶姬！
那一刻，容不得他多做置疑，他的最真挚的内心告诉自己，他迷恋的不是嫦娥，而是透过嫦娥怀念母亲，怀念幼时的幸福，这也是他被王母强行拉出的真正恐惧所在！他怕这个权欲强烈的女人窥见自己最懦弱的一面！
而第二次进入虚迷幻境，他不过是为了验证其真实性，没想到却得出一个连王母也不知道的结论。那就是每次进入虚迷幻境，后来总比之前要更深入你的内心，进入次数越多，幻境就越坦诚，即更接近真实的自己。
纵使不想承认，杨戬也必须直视，他的内心，最柔软处，被一条小粉龙牢牢占据。
“嘤~~~好舒服啊！”
明橙一边喟叹着睡得香甜一边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纤纤十指绕在脑后，酡红的脸颊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一缕青丝滑落，为明橙无端添上几抹慵懒，看得杨戬耳尖染上薄红。
“咳”见明橙还没有睁眼的打算，杨戬这个主人公不由轻轻咳了一声。
向来心理强大（厚脸皮）的明橙可不会因为私自进入前夫的书房而害羞，落落大方地放下了双臂，眼睛里满是狡黠：“我就是来坐坐，你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三公主能来是杨戬的荣幸，不过天庭守备森严，三公主还是多多注意为好。”杨戬依旧盘膝而坐，磁性的嗓音略显低沉，虽是主人，姿态却放得比明橙还低。
所幸明橙冰雪聪明，她知晓杨戬这话乍听上去冷冰冰的，内里却隐含了对自己出入天庭的担忧，所以也未表露一丝不快。
不过，自己好像有件事情忘了说了。明橙突然回想起四公主的魂魄被自己带回了东海，纯澈清亮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心虚。
“那个，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看眼前这男人心情还算的样子，明橙到底是张了口，“那个，我四姐已经救了回来，身子嘛养几天就好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大伯找你麻烦。”
杨戬低低地笑了起来，她还是这样啊，做错了事也拐着弯儿的跟自己报喜。不过救回来了也好，省得自己烦神。
见杨戬不说话，明橙晃晃折扇，正气凛然，“你也别生气，我四姐这事儿吧的确是你不地道在先，我救我四姐无可厚非，况且我已请求她守住秘密，你确实不用多心。”
“嗯，不多心。”
明橙：喵喵喵？（什么情况）
这人的眼神不太对啊，刚好这时哮天犬回来复命，明橙暂时还不想公开身份，索性隐身飞走。
“我先走了，下次见！”
下次，下次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杨戬无端地生出烦闷之气，哮天犬汇报事务也不挑个好时间，不过他嘴里的事儿就没几个是很重要的。
“进来吧！”
哮天犬推开门就习惯性的嗅了嗅鼻子，咦，好好闻的味儿，虽然不如骨头的香气扑鼻浓郁，却也让哮天犬鼻子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