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庄园》二十四(4)
这一天是腊月十一上午,天空飘着大雪,路上少有行人,一千多名“无极道”会众,从正西、西南、西北三个方向潮水般向县城涌来。他们一个个头缠红布,胸前带着一个红兜兜作为护身符,手里拿着红缨枪,看起来势不可挡。守城的官兵急忙关闭了大门,不敢与“无极道”的会众交战。无极道的会众就在城外扎了营,四处寻找梯子和木板,做攻城的准备。庄园内的老爷太太很惊慌,担心“无极道”会众抢劫庄园。当天晚上,他们又像躲避土匪张福财的队伍一样,月色中逃到了乡下佃户家中躲藏。重病在身的牟宗升,也只好跟着转移到了乡下。“无极道”的会众却没有打搅庄园,他们的目标是官府衙门,对周围的百姓秋毫无犯,只是派出了代表去庄园内求援,希望庄园能够为他们提供食宿。牟家本来就恨县衙门,巴不得“无极道”会众能把郁县长打跑了,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给官兵腾出了房间,做好了饭菜。那股热情劲儿,感动了“无极道”的会众,他们的斗志就更旺盛了。会众们在百姓的帮助下,准备了攻城的梯子和炸药,在两天后发动了总攻。“无极道”会众攻城前,都吃下了用朱砂写的豪言壮语,口中喊着“刀枪不入”的口号,端着红缨枪朝城墙冲去。会众们并不知道,就在昨天夜里,县衙门已经从邻县莱阳搬来了援兵,在城墙内居高临下地架好了枪炮。他们刚登上了城墙外的梯子,就被墙内的一阵乱枪打倒了一片,慌慌地退下去。再次组织进攻,一片枪声响过,又倒下一片。他们吃了的那些写着豪言壮语的朱砂符,根本抵挡不住官府士兵的枪弹;胸前的护身符,也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灵验。官府的士兵估计“无极道”的会众伤亡得差不多了,就突然打开城门反击,“无极道”会众被追得四处逃散,大多被枪杀了。庄园内因为驻扎了“无极道”的会众,官府就趁着追击“无极道”逃散会众的时机,给庄园的几座油坊点上了火。油坊内的豆油、豆饼、大豆一起燃烧起来,火势凶猛,根本无法扑灭。庄园内的老爷太太们,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烧掉了三十多间房屋,一万多斤豆油,一万多斤豆饼,还有几百石大豆。“无极道”的会众轰轰烈烈了几天就消失了,只在栖霞城留下了一首民谣:民国十八年,腊月雪满天,来了无极道,道徒有两千。头缠红布巾,手持红缨枪,大炮架南山,城里冒火烟。官府害了怕,城门闩得严,请求莱阳府,派兵来支援。十三开了战,拼杀西门外,道徒连连败,血流一大片。牟宗升在乡下担惊受怕地躲藏了几天,回到庄园看到自家的油坊化成了一堆灰烬,气恨交加,病情急剧加重。大少爷牟昌不敢耽搁,急忙把牟宗升送到了烟台医院诊疗。这年的春节,月新堂的老爷太太和丫环,都是在烟台度过的,家里只留下几个佣人,还有十几个长工,门庭冷落。祖宗祭坛上的香炉,交给了奴才们去照看,香火也就时明时暗。其他几家的情形,也大致相似。东来福的少奶奶栾燕,孤儿寡母。北来福的牟宝刚刚去世,少太太秦氏搂抱着不满三岁的儿子,把除夕夜晚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牟宝的灵牌前。老爷牟宗天和刘太太,本想过去劝劝秦氏,没想到走进了秦氏屋内,面对跪着的秦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流了一些泪水,又悄悄退出来。这个新年,庄园的各家,几乎都是在叹息和泪水中度过的。牟宗升的病,治疗了小半年,似乎有了好转,一家人就回到了月新堂。庄园遭受了官府士兵的焚烧之后,各家的老爷和少爷都灰心丧气了,破罐子破摔地打发日子,于是许多丑闻就不断传入姜振帼耳朵里。她心里很焦急,知道这样下去,庄园很快就稀里哗啦地垮掉了。夜里,她坐在屋内的土炕上,面对心中的老爷爷牟墨林暗自垂泪。想来想去,也只有动用家法整顿庄园秩序了。以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凡是发现有违祖训的。不管是哪一位老爷,一律家法处置,该清除出家族的,就一定清理出去。她想好之后,就召集了家族议事会。几位老爷接到了议事的消息,虽然都来到了日新堂的祖宗画像前,但一个个却漫不经心,议事之前给祖宗烧香磕头,也显得草草了事。姜振帼一脸的肃严,坐到了掌门人的位置上,把庄园内发生的违规行为,一条条列举出来,说道:“不管多大的事情,日子还得过,庄稼还得种,哪能散了心,破罐子破摔了?”牟宗腾就说:“我看呀,这日子真是艰难,倒不如把房子和地都卖了,跑烟台去住。”他的话,引来一阵叹息。姜振帼说,“听起来是个好办法,可祖宗留给我们的土地,就这样败在咱们手里?”牟宗昊翻了翻眼皮,说道:“我们有啥法子?匪兵一拨接一拨来,还咋种地?”“不管哪拨队伍来了,都要吃粮,没有粮食他们就得饿死。粮食从哪里来?从地里长出来的。土地就是咱们手里的王牌,谁来了都得巴结我们。”姜振帼的话,让几位老爷都沉默了,他们承认她说的话是对的,谁离开了土地能过活?看到大家不说话了,姜振帼就又说:“各位叔叔都知道,我们祖宗的规矩,凡是抽大烟和嫖赌的,都要开除出家族。我今儿想问问各位叔叔,咱们牟家的家规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