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奔》第十一章34
“妹妹”是个妓女,通俗的叫法是“鸡”。高中毕业后,“妹妹”随南下大军到南方寻梦,只是火车带给她的眩晕还未消失,便成了南方较早期的“鸡”。整个过程很简单,一个在火车站遇到的谢顶的中年男人说可以给她一份工作,便把她带走。在一个路口处,男人指了指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说:“鸡。”“妹妹”听不懂,就天真地问道:“哪里有‘鸡’啊?”男人笑着说:“这里到处都是‘鸡’啊,南来北往的‘鸡’,什么‘孔雀东南飞’,飞来的都是‘鸡’。”说着男人把眉毛一挑,问她:“你想不想做‘鸡’?”“妹妹”还是听不明白,只是一味地跟着男人笑。好像还点了点头,要不然男人不会哈哈大笑。但很快,她就全懂了。做一只“鸡”是多么容易的事。男人把她带到发廊,指着几个袒胸露背、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孩说:“她们都是‘鸡’,你现在就和她们一样,也是一只‘鸡’了。当然,假如你还是处女,就能卖个好价钱。你是处女吗?”“妹妹”方才如梦初醒。她想跑,但哪能跑得了。发廊是雇了打手的,除非她有飞檐走壁的功夫。男人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还是**的。她使足力气朝他的腿上踢去,男人轻巧地闪开了。接着抄起一把椅子,狠狠地向她的腿上砸去。“妹妹”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男人拍了拍手,说教你学学这里的规矩。接着她被抬上阁楼,男人褪下她的裤子,一个手指伸进去探了探,满意地笑了。不一会,一个叫老王的男人来开苞。老王其实不老,牛高马大,“妹妹”差点昏过去。接着是老李、老刘、老什么的。他们在她的下面塞了棉花,醮了鳝鱼血冒充处女。入了虎口的羊,“妹妹”是没指望能逃出去了。还要笑,会笑,否则有拳头侍候着。她感觉这是一座没有人气的城市,群魔乱舞。其他的女孩对她倒还不错,好声细语规劝。她们说只要两眼一闭,跟什么样的男人上床不一样。只要赚钱。过几年回家找个人一嫁,谁知道你干过这行。但“妹妹”不屈服。她威胁老板,她一次次死给他看。开始时老板还和颜悦色地劝慰道,干这行的没有人是完全自愿的,没有人把做“鸡”当作兴趣和爱好。但“鸡”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做“鸡”都需要本事。况且,你已经做了“鸡”,就不可能再做其他的了。后来他也有些后怕。不是每个女孩都那么容易驯服。他答应把“妹妹”送到澳门。但在去之前她必须每天接客,不停接客,直到他满意为止。后来“妹妹”才知道,她其实是被卖到澳门的。还是做“鸡”,澳门的“鸡”,被一个新老板管着。新老板说你这么漂亮,不做“鸡”简直是可惜了。其他的女孩也说你看你,生意都比我们要好一些。老板为她提供场所和庇护,所得的钱对半分。正规的“鸡”是挂牌的,她领不到牌照就只能站街。她一眼窝的热泪。她每天都站在一条狭窄而脏乱的街上,十七岁的脸上挂着七十岁的忧愁,向每一个路过的男人招手。她勤奋接客,认真和老板分钱。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操他妈的澳门!每做完一单生意,“妹妹”都会这么骂一句。“妹妹”是在赌场遇到沈点的。一个男人带她进赌场,因为连续输钱,男人不住骂她。她本来该离开的,可她还没有收钱。男人赶她走,她不走就打她。男人还用最粗俗的话羞辱她,羞辱她的母亲。“妹妹”又羞又愤,摸了一把水果刀便朝他刺去。不管刺中与否,她都有很大的麻烦。在她的刀抵达男人身体的最后半秒,是沈点制止了她。沈点在这个赌场工作,已经小有地位。他喊了两个人把男人推出赌场,救下“妹妹”。后来,他们又在“妹妹”站的那条街重逢。沈点是来找刺激的。再后来,一来二往,他们成了朋友。关于那一刻,沈点有自己的解释。他最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这和他的成长有关。在他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幕:母亲坐在灯下数伤痕,裸着的身体青一块紫一块。他不了解母亲的生活,但他了解母亲的伤痕,他的眼泪流湿了被窝。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想起那一幕,他都有一种窒息的伤痛。沈点喜欢“妹妹”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们都是苦孩子,苦孩子更容易成为苦孩子的朋友。但苦孩子的结局大都不好,少数好的将来也不一定好。即便是掌握了生存之道,他们因为受到太多贫穷和苦难的扭曲,太爱走极端,太容易与人形成对抗。他们就像是开在黑暗中的花朵,没有多大的生命力,他们的依偎,不过是痛苦的喘息。“妹妹”也喜欢沈点。尽管他也骂她、打她、骗她,可他不羞辱她。要在这条街上找一个不羞辱她的男人是多么不容易。别说男人,就连同是“鸡”的女孩也常常相互羞辱。尤其是那些俄罗斯妹,装得像只高贵的鹤。她总是埋怨命运不济,为什么要干这种狗屎活。她简直厌烦透了。借着这股劲,她可以十天半月不**,反正这辈子的爱都做够了,剩下的,就只有死。她的身体已经过分的麻木,唯有死能结束这种麻木,能让她好好休息一阵。身体的麻木,几乎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她的职业,不做就没有钱来,没有钱她的命运就不能改变。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她去拍过顶级片,但没几次导演就不用她了,说她不够这个,不够那个。而且竞争很激烈,很难估算在这个狭小的岛上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女人。她也想过把自己彻底交给一个男人,比如说沈点,但她知道,他也是个不忠的男人。想到这么大个世界竟然没有一个可依托的男人,她就特别伤感。她想总有一天会死在这座小岛上。有时半夜醒来,她就把沈点也摇醒,反复告诫他,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我的家乡就在渤海湾,就让大海送我回父母身边吧。她还说,她存了一些钱,存折藏在床垫里面。她把密码给了他。有一段时间,“妹妹”又天天缠着沈点**,却很难满足。沈点烦了,她就出去卖。她不想停下来,怕烂死在床上。她恍恍惚惚起来。沈点却鬼使神差地,趁她不在家拆开了床垫,拿走里面的存折。过了一些时候,他觉得良心不安,便偷偷潜回去看她,但是一个“鸡”告诉他,“妹妹”已经死了。她从七十多层的高楼纵身跳下,鲜血、脑浆四溅。她的尸体已经被警察收走了。这不可能,他说。尽管他已曾虚构过她的死,但在他的虚构里是没有高楼的,也没有警察。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就这样?他说:“这不是真的,她没有死,你们是在骗我。你们是在骗我,对吧?”“那什么是真的?你对她是真的吗?你还不是骗了她?”“不,我不是故意的。”他争辩道。“我不是故意的,”另一个“鸡”学着他的声调,“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也是,做‘鸡’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信了。除了强迫自己相信,他别无他法。一个生命由此断裂。他找不到埋葬她的土地,便将骨灰扬进大海。他是眼看着那一把把的粉尘在风中飘散的。一个流浪的人,海就是她最好的归宿。而他,也终会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谁来扬起他的那把灰。从这层意义上说,先死也是一种幸福,不必什么都看到,不必什么都心碎。想她了,他就到海边坐一会儿,在岩石缝里插上几支烟,哭一会笑一会。痛到深处,他一刀刺向自己的肩膀。他以为这条胳膊会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