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称乐谱(1)

在柏林称乐谱(1)

上个月去柏林开会。抽空在街上走走,无意中走进一条小街,看见前面一个小门上有musik(德文:音乐)的字样,穿过冷风推门而入。这是一个非常小的音乐商店,看来专卖不常见的乐谱和唱片。老板是个矮女人,见我笑着进门,不受感染,瞟了我一眼,脸色并不友好,眼光透着疑问:这是个什么傻逼日本游客?来这里买理查·克莱得曼的?商店里还有一名男客,正在向女老板解释他是从瑞典来的。女老板问我要什么音乐,我说先看看,她冷淡地转身进屋。周围各样的现代乐谱明信片马上引起我的购物热情。再看,四周都是罕见的现代音乐唱片。女老板终于走出屋子,为我打开抽屉,展示她收藏的现代音乐家乐谱。这里是约翰·凯之早年作的《水音乐》和《纸音乐》等等,八十五欧元只能买凯之的三页谱子。这种以视觉为重的现代乐谱,每张纸上没几个音。老老老爷爷的农民意识突然遗传到我的大脑皮层:八十五欧元等于八十五美金,八十五美金可以买一本萧斯塔柯维奇的交响乐总谱,可以买一部华格纳的歌剧总谱,没准也可以买一本新古典主义总谱,无论如何,都是满页的黑豆,够看好半天的。如同要决定是买一幅重彩还是白描,犹犹豫豫,来回翻看谱子,在屋子里转悠。无意中看到斯特豪森制作的印第安民间音乐录音——“世界音乐”这概念就是从这些现代音乐大师们那儿来的——仅在这屋子里转悠了几分钟,就发现我们现在难得不做应声虫,还声称创新。女老板又给我看了几份现代音乐总谱,都属于那种花很多钱买很少音符的谱子。她看我抠门儿,就说有便宜的,拿出一份,只有二十欧元,我打开那谱子一看,还不如我写的谱子好玩儿,不要。突然想起曾经在香港和卖唐卡的人讨价还价,得过便宜,就开始跟那女人讨价还价起来。我说:我太爱凯之的谱子了!但是它太贵了!我看见它就爱不释手!

但真是买不起!

哎呀!

它太有收藏价值了!真想买回去学习!但是……您能不能看在我对它这么热情的份儿上卖便宜点儿?!她如同受了侮辱,把谱子往抽屉里一放,关上抽屉说,不还价!就是八十五欧元一份!这种谱子是稀有物品!本店特权!看来她并不着急要卖。我一想,算了,花八十五欧元买三张谱子,每张纸上有二十个音符,剩下的空白纸页供人想象,这种谱子我自己有的是。不如去买勋伯格的《摩西和阿让》总谱。问起勋伯格的乐谱,女老板说,我这里只卖近代的,早期现代音乐你去别的商店吧。她不耐烦地又进屋去了,那位男客什么都没选定买,开始打手机,似乎是一个女人在责问他,他一个劲儿地说,我挺好,放心吧,在音乐商店里……我看着斯特豪森的唱片介绍,无法逃避地听着一个男人不停地在向一个守在家里的怨妇汇报行踪,心里想,这男人真没劲,真惨,真松包。给了他一堆的贬义词后,买了两张斯特豪森的唱片,我出门走进快乐的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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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索拉新作:你活着因为你有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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