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氏後悔过很多次,但是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花家承担不起欺君之罪,所以也只能委屈她了。
「既然没必要去看,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拍拍她的背,万氏道:「记得再去换一次药。」
「好。」
花春感激地看了万氏一眼,花春扭身扶着品檀的手,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她边走边想,像今日这样走一步踩一个坑的过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必须好好了解一下花丞相这个人,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花丞相的全名是什麽。
想了想,花春对品檀道:「送我去书房吧,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完。」
「是。」品檀也没多问,毕竟自家主子一直是勤奋得要命。
书房里的资讯有很多,花春独自一个人留在里头,她坐在书桌後头,抱起一叠书信和摺子就看。
在现代,她也是文职,政治法律系毕业,进入社会後,混进某机关当了个文字秘书,很擅长文字类工作,与政务相关的也不是什麽难事。
不知道为什麽,看着面前这些繁体字和朱笔勾勒的痕迹,花春竟觉得很亲切,彷佛见过很多次一样,读起来也一点障碍都没有,所以当「花京华」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京华?」
她这辈子是不是不会有个好听点的名字了?在现代被人叫「发春」也就算了,穿越到这里来还是根火腿肠?花流萤的名字虽然很玛丽苏,但也比她的好吧!
不过这名字怎麽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惜她想了半天什麽都没想起来,只好先放弃,继续翻这些与人来往的书信。
从信的字里行间就看得出来,花京华放在现代也绝对是精英级别的人物,说话不卑不亢,不逢迎也不过度自谦,和电视剧里的形象一样,给人一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舒服感觉,但给皇帝的摺子就大不一样了。
桌上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呈上去的摺子,加了朱批的地方都是冷冷的几个字,言简意赅是没错,可这语气就像在跟皇帝挑衅一样,不打她打谁啊!
花春看了半天,客观的说,宇文颉忍了这麽久才打花京华,也算是脾气好的了,瞧花京华这写的都是什麽——
实情。
确有此事。
皇上英明,自能断真假。
更有甚者,在一个老臣拍宇文颉马屁的摺子後头,花京华写了一个字,「哦。」
敢情冷暴力在几千年前就流行起来了,人家夸皇帝你可以不回啊,直接呈上去就是了,干什麽要去找死?
花春摇了摇头,拿起毛笔就打算替花京华修改,可一不小心,手肘碰倒叠在旁边的摺子,连带着将最下头的写着「废弃」二字的摺子一起扫到地上。
摺子落地砸出不小的声响,吓了花春一大跳,连忙低身去捡,那本废弃的摺子掉落时正好翻开,她捡拾起来,上头的墨迹一看就知道这本摺子已存放许久,摺子上的朱批比她如今手里拿着的还多得多。
花春有些惊讶,伸手就把那一本摺子拿过来翻了翻。
这上头写的单纯是拍宇文颉马屁的话,什麽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只要是好辞,都往他身上堆。看起来阿谀得要命,又没什麽实质的内容,怪不得被作废,但这样一本被作废的奏摺上,竟被花京华用朱笔勾了不少,还在旁边加了很多批注。
年少继位,分明是任性妄为,怎称得上千古一帝?
後宫佳丽众多,谁说清心寡欲?
只要有一句过分称赞的话,花京华就会在旁边吐槽一句,大概知道这摺子要废,所以她写得肆无忌惮。没有任何辱骂宇文颉的话,说的也都是对的,但明显充满挑衅和……一种奇怪的感情。
花春愣了一会,回过神後决定直接翻到最後页。
这写摺子的人也是个奇葩,夸了满篇,到最後却说了一句,「天妒英才,圣人多早夭,皇上更当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一看就是个不专业的代笔啊,幸好这摺子没呈上去,要真给宇文颉看见,写的人早就没命了。虽然想表达的是让皇上保重身体的意思,但这话说得也未免太不吉利。
然而有趣的是,花京华在这後头的批注也写得格外有力,一笔一划地写道:皇上会万岁万万岁,无须尔等操心。
看着这句话,花春一愣,心里的感觉更怪异了。先前看那些摺子,还觉得花京华应该很讨厌宇文颉,所以才这麽跟他过不去,但看见这一行字,她突然觉得,说不定花京华对宇文颉……
「主子。」品檀的声音突然在外头响起,「该用午膳了,您是在书房用,还是去前厅?」
七手八脚地将摺子捡起来放好,花春想了想,大声道:「去前厅。」她还没见过这府里的其他人呢,总得好好见一面,加深加深印象。
品檀应了,开门进来扶着她,同时在她耳边低声道:「方才夫人与任姨娘吵了嘴,您小心些。」
什麽,又跟人吵起来了?花春好奇地问:「为什麽?」
「还不是修院子的事情。」品檀无奈地道:「方才夫人去跟老爷说这件事,教任姨娘听去,大概是表现得幸灾乐祸了些,就惹恼了夫人。院子不修了毕竟跟贵妃娘娘有关,夫人少不得迁怒任姨娘。」
任姨娘是花流萤的生母,虽然只是个姨娘,但因花流萤成了贵妃,她在府里的地位自然也不可小觑,万氏再泼辣,也不敢太为难她,就只能吵两句嘴。
花春叹了口气,跟着品檀往外走。她心里是内疚的,万氏那麽张扬的性子,定然在要修院子的时候就四处炫耀了,现在修不了,背地里肯定会被人嘲笑,她得想想办法弥补这罪过。
花老爷是个能干的人,光姨娘就有四房,其中一个早逝了,另外三个都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坐在桌边。每个姨娘身边都带着个孩子,大点的目测十五、六岁,最小的五少爷花靖安约十岁左右的模样。
花春在书房里时,翻到花京华爷爷写给她的信,大意是说花老爷不争气,没能考个好功名,有生之年能看到她当上丞相,老头子死而无憾什麽的。
也就是说,花老爷头上应该没什麽功名,所以这府邸只是「花府」。
「父亲、母亲。」一跨进门花春就习惯性地问安,直到她躬身下来的时候才觉得有点奇怪。
她是不是古装剧看太多了,怎麽行礼行得这麽顺呢?
万氏看起来还余怒未消,见她来了才缓和了语气,「我儿,过来坐。」
前厅中间的桌子很大,菜却是分开放在各自面前的,每人六个小碟,看起来乾净又方便,还能多人同桌,真是不错。
听见万氏的话,花春颔首,摸了摸还生疼的屁股,小心翼翼地在凳子上坐下。
因为疼,再怎麽优雅,动作总显得有点滑稽,旁边坐着的任姨娘瞧见了,捂嘴就笑了一声。
万氏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立即射了过去,「还来劲了?」
「夫人息怒。」任姨娘笑盈盈地道:「妾身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今日天气不错罢了。」
「是吗?」万氏冷笑,抬着下巴望着盘子里的菜,阴阳怪气地道:「也对,光脚的没法笑穿鞋的,生不出儿子的还能笑人家儿子出息的?」
任姨娘一愣,看了闷不作声的花老爷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拿帕子擦着嘴,「夫人没听过一句话吗?『生男无喜,生女无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生女儿又怎麽了?照样高居宫殿,还不会受廷杖之刑。」说着,还瞥了一眼花春,道:「花家世代忠良,在朝堂上挨板子的,大少爷可是头一个,也真是了不起。」
被当廷杖责是很丢脸的事情,换成承受力不好的老头子,回去就得悬梁自尽了。也幸好太后让皇帝来花府亲自慰问了一趟,给花家一个台阶下,不然当真抬不起头了。
「你……」万氏脾气冲,哪里忍得下这种话,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瞪,看着就要发火。
「好了!」一直不吭声的花峥嵘总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沉声一吼,万氏立刻将话都吞了回去。
花春扭头看向花峥嵘,一张清瘦的脸,跟自己现代的爸爸竟有两分相似,周身透着的秀才气息让他显得文质彬彬的,尽管身无功名,不过在府里说话的分量还挺重的,大喝一声让满桌子的人都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