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乔老头犹豫着,眯了眯眼,朝辰轩道:「你这衣服乾乾净净的,出去做活儿怕是给你弄脏了,再说了,这也不像走街串巷的装束,你去了,人家都不信你是做这个的,还是我去吧。」

「阿薇,不如给我找件方便点的衣服过来。」辰轩对阿薇道。

阿薇立刻应下,进屋去了。

乔老头知道辰轩是真心帮忙,心里十分感动,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爷爷的衣服辰轩多半穿不上,阿薇在屋里翻找一阵,将父亲从前留下的一件短打拿了出来。父亲考中秀才前,也是帮家里做活儿的,并不像一般书生穿一身长袍。

等辰轩换了衣服出来,乔老头差点没认出来,人还是俊的,就是气质变了。

阿薇看着贵公子变成了农家子,不由得掩嘴发笑。

乔老头却是渐渐眼睛发酸,走过去帮辰轩理了理衣角,叹口气道:「这衣服多少年没人穿过,只看背影的话,你还真像阿薇他爹,他也是高高瘦瘦的模样。」

阿薇听爷爷这麽说,也想起了父亲,垂着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辰轩抿了唇,握住乔老头的手,恳切道:「爷爷不必伤怀,往後有我照顾您和阿薇,还有小谨,岳父、岳母会安心的。」

乔老头听他忽而改口,又说了这番话,心里动容,霎时老泪纵横。

阿薇忙过来替爷爷拭泪,对於辰轩突然说这番话,她是惊讶的,但也很开心,他是真的变了,以前的他怎麽会说这种话,虽然他同时也变得行为怪异,但想想还是现在好。

乔老头看着辰轩挑着担子,阿薇拿着工具箱出了院门,沧桑的眼角皱起,露出了欣慰的笑。

阿薇两人走出去一段路後,引得不少村民侧目,他们都被辰轩的新形象震撼了,生出各种怀疑,也有大着胆子来跟他们两人打招呼的。从前辰轩的样子高不可攀,如今穿得和他们乡下人一个样,倒是多了几分亲切感。

辰轩入乡随俗,学着阿薇的样子跟他们打招呼,见人就说「您吃过了」、「您下地呢」、「秋收了,今年收成如何」等等……

阿薇听到他说这样土里土气的话,而不是从前那般文诌诌的,心里感到怪异极了,却又莫名开怀。

走到去邻村的小道上,行人渐渐少了,辰轩才侧过头问她,「刚才有个妇人对着你翻白眼,那人是谁?对你有意见?」

想不到他观察得那麽仔细,阿薇笑道:「那个是我舅妈,姓王。她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你莫和她计较,反正今後也不会有任何往来。」

「舅妈?」辰轩思忖道:「你表哥的母亲?」

她点点头,「不错。」

辰轩想到自己多少算是帮了杨青松,这位舅妈居然对着小妻子翻白眼,可见真是个不明事理的。

「还好我娶了你。」他笑道:「不然她做你婆婆,你不知道有多委屈。」

阿薇嘟嘴睨了他一眼,「那还得谢谢你罗?」

他抿唇,「自然。」心想阿薇父母早逝,这位舅妈多半不近人情,否则他的小妻子应该有女性长辈教导夫妻之事,怎会单纯如斯?

思及此,他想到一事,心中早想询问,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口,「岳父、岳母当年是因何种意外才离世的?」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阿薇愣了下,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竟从未对他讲过过往的事,着实不应该,顿了顿道——

「八年前,我十岁,小谨刚满月,那时外公、外婆都健在,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那天,我爹陪我娘回娘家,还抱着小谨,在路上出了意外,是山体坍塌……我爹我娘都被埋了,小谨落在路边一丛灌木上,可能是最後一刻,我娘将他扔上来的……爹娘的屍骨被埋得太深,帮忙的村民都不敢再挖下去,怕山再坍一次……」她晃了晃手臂上辰轩修补好的镯子,眼里有些遗憾,「只找到这个。是我爹送给我娘的。」

辰轩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脑,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伤心事,只是疑惑你从未带我去拜祭过岳父、岳母,却不想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薇眨着眼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不难过了,你想拜祭我爹娘,回去的时候就可以,虽然没有坟塚,但爷爷房间的暗格里供着牌位,逢年过节我们都要上香的,平时见着怕伤感,所以没摆到厅堂里。」

他应下,不再提往事。

阿薇两人按乔老头说的地址,找到了邻村那户要补水缸的人家,人家见换了对年轻夫妻,有些不信任。

辰轩走到水缸前,见破损得十分厉害,但担子里装了足够的铁粉,要补上并不难,於是向人承诺,若是补不好,分文不取。

阿薇本来有些担忧,毕竟只见过辰轩做精细活,听他敢於承诺,遂放下心来。

两人齐心协力将水缸掉落的碎片拼补,用生石灰先黏住,又取了铁粉煆烧,将水缸补得严实合缝。

辰轩让那家人倒了一桶水进去,果然滴水不漏。

阿薇觉得,他这做粗活的手艺,比爷爷也不差分毫。

辰轩笑着说,从前学艺就是从粗活开始练手的,否则一上手就是古董,不知道要毁掉多少好物件。

这番解释倒是让阿薇没想到,只是觉得他也干过粗活,好像两人之间多了某种联系,距离越发缩短了。

这户人家满意,又感激他们帮了大忙,说是家里就这麽一口水缸,每天灌满水刚好够用一日,破损之後,家里用水都不方便了,当即便付清了干活儿的钱。

临行时,那家的小孩子还塞了两个乾枣在辰轩怀里,他第一次见到这麽可爱的小孩,心里真是乐得说不出话来,还是阿薇替他道了谢。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辰轩不禁问她,「其实买一个水缸并不贵,为何他们宁愿等人上门修补,也不换一个新的?刚才见那水缸,起码已有补过两次的痕迹。」

阿薇摇头笑道:「你觉得不贵,对人家来说却不便宜,即使补上三次也还是比买一个便宜。」

辰轩点头称是,「是我不识民间疾苦了。」只是他仍有疑惑,「青釉镇乃百年名镇,天下瓷都,我实在没想到这里生活的人反而用不起瓷器。」

这话也惹了阿薇一番思忖,半晌才道:「我爹还在时,也曾担忧这里民生疾苦,他说,将来若能回乡做个地方小官,一定要革除弊病,让家乡的人过得更好。」

「想不到岳父有此番大志。」辰轩不禁钦佩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岳父大人,想起自己当年同样奔赴举业,但只为不负父母期盼,说到为家乡人造福,实在未曾有此等高尚的念头。

阿薇点头,说得越发有兴致,「我爹说,斯人无罪怀璧其罪,青釉镇自古偏安一隅,民风淳朴,只因一朝被人发现瓷土矿藏,才在百年间成为天下瓷都。然而瓷土并非挖之不尽,用之不竭,青釉镇多年只靠制瓷一业支撑,等到瓷土耗尽之时,耕地已毁、水源已浊,这里的人又靠什麽生活呢?」没听到辰轩半分回应,她忙顿住声,小声道:「我……我讲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辰轩忙侧头道:「不是,是我听得太认真了,从没见过你这麽严肃讲一件事。」说罢,叹了口气,「岳父倒是有远见之人,现在整个青釉镇正是这种情况。」也难怪那日她听说大瓷山要建窑厂会那般伤感。

这事情毕竟沉重,两人说到这里,都默契地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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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当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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