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卫军》第三十一章(6)
八一前夕,贺东航奉命晋京。他已被任命为武警K省总队总队长,同时被授予少将警衔,接替已被提升为武警某警种部队主任即司令员的叶三昆。
这天上午,总部隆重举行晋升少将警衔仪式。这种仪式贺东航过去参加过,当然是看着旁人晋升。
他曾被那庄重的气氛所感动。但他不解的是,那些喜气洋洋又故作矜持的新将军们更衣、换衔为什么那么快?
接过命令状之后,从这个门进去,从那个门出来,就成了活灵活现的将军了。
这次他明白了。原来这晋衔仪式同他组织的反恐训练成果汇报一样,也要经过预演。
在那间小屋里有他固定的衣帽放置位置。一顶崭新的大檐帽早已佩上将军的金丝帽穗,比着他的身材备好的夏常服上,也已佩戴好了少将肩章。
肩章金黄色的底面中央,缀了一颗金线缠就的立体感很强的星星,接近肩章末端处,是两枝交叉着的同样为金线扎裹的松枝,几片松叶疏朗而虬劲。
搞清了真相,贺东航不禁偷声一笑。排在他左邻的一位新将军提醒他:“别光得意了,你肩负的是责任。”川音,亲切又动听。
宣布命令之后,他们只需进来换了上衣和帽子,出门就是将军。那天贺东航就是按预演要求行动的。
他双手接过司令员颁发的由军委主席和共和国总理共同签署的警衔晋升命令,进来再出去,他成了一名将军。
在昂扬的军乐声中,迎着耀眼的闪光灯和摄像灯,在一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司令员向他这一排将军下达了口令:“向国旗——敬礼!”新的将星们面向天幕之上的五星红旗致敬。
贺东航健步退场时,他的目光同龙振海对接,龙振海举起小巴掌朝他摇了摇……贺东航端着肩膀回到礼堂大厅,等待同首长合影。
他很想放松一下,又觉得两肩上像是托了一对活物,怎么也扛不周正。
新将军们无论是表情平淡的还是严肃的、微笑的,好像都有点怪不自然。
他赶紧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凉水,咕嘟咕嘟灌下去。他给苏娅打手机,但无法接通。
他推算,苏娅这会正在兴安岭。苏娅和苏伟已经来到了那个叫豹子尾的屯子。
这里很偏僻,出县城进山足有100里,无法接收手机信号。好在道路是新修通的,几日内又无雨,他俩找得还算顺利。
这个屯子大约五六十户人家,确如苏正强描述的,依山傍水,景色独具,一派北国夏季风光。
屯内房舍新旧参半,何家和苏家的老屋早已荡然无存。在一位健朗老者的指引下,他俩徒步进山,沿一条古朴的石阶,在白桦林里约摸走了五六里,来到一处尼姑庵,庵名
“养心庵”。苏娅小心翼翼推开庵门,轻步来到一个不大但很清洁的天井,迎面是两棵绿荫如盖的银杏树,树身约四五人合围。
细看正殿和两侧的禅房,大约都是
“文革”以后建的,没有预想的沧桑。她见哥哥的表情有些异样,自己的心也跳快了。
他们是来寻找何菊梅妈妈的。两位青衣青帽的年轻尼姑走来,苏娅上前施礼,但不知如何称呼,还是苏伟尊称师太并讲明了来意。
两位尼姑对视片刻,请他们稍候,不多时就从东侧六角门里出来一位老尼,70多岁年纪,慈眉善目,通身纤尘不染。
苏伟上前双手合十,问师太是否认识何菊梅?师太问施主是她的什么人?
苏伟说我是她的儿子。师太手捻佛珠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到底等来了,施主请随我来。
老尼领他们从后门出庵,顺一条浓阴遮蔽的曲径逶迤前行,边走边叙说了何菊梅从城里归来之后的遭遇。
1958年,何菊梅同她父亲一起被清理还乡,那几年她务农为生。
1960年,她的父母因饥饿而浮肿相继过世。孑然一身的她在屯子里无法生存,便削发为尼,取法号
“静心”。1966年
“文革”时,养心庵被拆毁,静心师太又是地主出身,更有些青年人逼问她,为什么跟共产党丈夫离了婚,又进山来搞封建迷信活动?
她经历过无数次批斗,受到的侮辱和折磨是可以想象的,但她对她的婚姻只字不说,她是不愿连累她的丈夫和儿子吧。
当年她就觉得肝区疼痛难忍,第二年就圆寂了。几位被迫还俗的师太将静心的肉身悄悄埋葬。
老尼说,现在想来,静心师太当年罹患的恶疾当是肝癌。苏娅问:“她当时没留下什么遗物吗?”老尼略一愣怔,随即说:“噢,只有几件衣物和日用品,都很旧了。那时很乱,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记得包里还有几张旧报纸……”苏伟忙问:“报纸?什么报纸?”看来老尼对这事记得清楚:“对,是几张她圆寂前几年的报纸,上面登了咱国家科学的大胜利,红颜色的字,很大很大。我们两个都是有文化的人……”她的眼里透出凡人的光泽。
苏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眼泪刷地下来了……老尼抬手指道:“二位施主请往这里看。”苏娅和苏伟的眼前,是一座不盈三尺的土坟。
坟上荒草杂驳,间有蓝色、黄色和粉红色的小朵野花。它的周围散落着几座类似的土丘。
老尼之所以举手可指,是因了那土坟前竖了块约半米高的土灰色石碑。
十几年的风雨剥蚀,石碑已棱角不复,碑的底部生出些暗绿色的青苔。
碑身有些倾斜。碑上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