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没一会儿小绿便端了热水和帕子进来,「已是深夜了,小姐收拾完便睡下吧,屋里待明儿小姐姑爷起来後奴婢再进来收拾。」
苏婉指了指床边的衣服道:「你把这外衣带出去,放在屋里酒味太重散不去,再替我把门带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照顾喝醉酒的宋子恒了,苏婉算是驾轻就熟,只是喝醉酒的宋子恒有些缠人,一直拉着她的手腕不放,苏婉只能不停的把他的手拉开,「放开,你一直握着,我如何给你擦洗身子?」
喝醉酒的人当然没这麽听话,苏婉也没脾气,在他不停的搅和下,还是耐心的替他擦完身子,正准备去吹灯,刚刚拉开的手又缠上来,嘴里还在不停唤着「娘子」。
苏婉终於知道人家为什麽这麽晚还不得不把他送回来,他这喝醉酒就爱叫自己的习惯,是个人也不忍心让他不回家过夜吧?
苏婉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吹了灯刚爬上床,宋子恒又缠了上来,四肢并用,将她整个人锁在怀里。
苏婉忽然笑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相公今儿怕是在友人面前丢脸了,睡着了就不停喊娘子的,那安远侯四少爷怕是再没见过别人这样,也不知经过此次,日後可有人还敢找相公不醉不归?」其实苏婉很想说的是,宋子恒一世英名,不知道会不会毁在今夜。
但是想到那个安远侯,她又忍不住眯起了双眼,听起来很熟悉,只是不知道跟宋子恒有什麽关系?
苏婉在琢磨安远侯,岂不知人家府里也在讨论她。
安远侯是世袭侯爵,四少爷又是安远侯世子的嫡出幼子,身分贵重,且深受安远侯夫人喜爱,小厮与丫鬟得了他的吩咐,并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连忙回了府,穿过叠峦重重的假山,进了崇明院。
深夜院内仍然灯火通明,小厮和丫鬟进里屋请了安,没得吩咐并不敢擅自起身,就趴在地上回话。
丫鬟口齿清晰的回道:「奴婢将宋公子送回去後,与宋公子家的丫鬟解释时不慎将宋夫人吵醒了,宋夫人开了门出来,宋公子想是醉的狠了,见了夫人便立即过去,奴婢便立时回来覆命。」
平静无波的男声问道:「你瞧见了子恒的夫人?」
「是,远远瞧了一眼,虽然瞧不清相貌,宋夫人与宋公子站一块却恍如一对璧人,宋公子对夫人一往情深,一见便知,夫妻琴瑟和鸣,叫人羡慕。」
小厮也回道:「奴才先前见过宋夫人,姿容秀美,温婉贤良。」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你们出去吧。」
「是。」丫鬟和小厮一道退出去,同时将门带上。
「有趣。」另一道颇有磁性的男声带着无限笑意道:「英雄不问出处,我原以为这般不起眼的乡野之地,能出一个宋子恒这般的人才已是不易,没想到叫他一喝多便心心念念的宋夫人竟也不差呢。」
先前说话的男子点头,「子恒不为钱财所动,也不为美人所惑,对妻子一往情深,可见有一颗赤子之心,可堪大用。」
磁性的男声顿了顿,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又轻又飘忽,「待会试过後再看……」
宿醉一场後,宋子恒便没再出门了,安心在家温书,因为再过两日便要参加会试了。
会试一共有三场,一场考三日,从九日一直考到十七日。
宋子恒有了经验,这次准备得更加充分,心里虽说不上胸有成竹,却也是有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九日一早他拒绝了苏婉要陪同的提议,「考场人来人往,娘子肚子大了,出去不便,还是就在家候着吧。」
苏婉虽然想去,但是见着宋子恒担忧的神色,也只能点头,「我与良辰在家等相公顺利归来。」
宋子恒眼神放柔,摸了摸苏婉的肚子,「再有几月良辰便能出来了……」
苏婉却推了推他,「时辰不早了,相公早些过去吧,让大牛送你,我在家也能安心。」
终於把宋子恒送进考场了,苏婉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激动什麽不必多说,紧张倒不是担心宋子恒考不中,她怕的是宋子恒金榜题名後,不知命运这次又将朝哪个方向发展?
苏婉一直不敢去想,有时却又希望这一日早些来,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总归是个了断,总比一直担心头上悬着的刀什麽时候砸下来好。
宋子恒离开後,苏婉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大牛回来了,苏婉腾地站起身。
小绿也跟在後面问大牛,「怎的这麽快回来,去考场来回不是说要一个时辰吗?」
大牛笑道:「原是这般,不过刚走到巷口,就见安远侯家的马车过来,四少爷亲自送了姑爷去考场後,又让人打马送了小人回来,这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苏婉又坐回原位,招呼大牛过来,「你先喝口水,再跟我说说今日去考场是什麽样儿。」
大牛喝了口水,缓了口气,方才兴奋道:「再热闹不过了,咱们省府的考试是没得比的,来赶考的举人加上送行的亲友聚在一块等待进场,放眼望去多如牛毛……」
小绿等苏婉问完,连忙问:「那安远侯家少爷如何,比咱们姑爷更俊秀吗?他们家的马车是不是很气派?」
「安远侯四少爷我只在车外远远瞧了一眼,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不对,是俊秀,不过安远侯四少爷跟咱们姑爷不好比,四少爷贵气逼人,咱们姑爷温润如玉,都是人中龙凤。」
小绿又急着追问,「安远侯四少爷竟有这般贵气?」
「那还用说!不对,我还没说四少爷如何贵气呢,穿着锦袍,上头的绣工别提多好了,用咱家太太的话来说就是栩栩如生,价值千金的那种!更奢华的是那马车,里头可是铺着锦缎的,上头还摆了个凳子,上面杯子竟是白玉的,白玉杯白玉壶!」
小绿眼睛里已经在冒星星了,「这般富贵……」
「安远侯是世袭侯爵,整个京城的贵人里头也是数得过来的,家世富贵不说,安远侯夫人的嫡出女儿、四少爷的亲姑妈,便是当今养育了三皇子的曾顺妃……」
小绿惊叹,「也就是说安远侯四少爷是三皇子的表兄弟?」
大牛点头,眼里闪烁着兴奋,「不过听闻三皇子不是曾顺妃亲生的,只是从小被曾顺妃抚养长大,曾顺妃自个儿也没有亲儿子,是以母子感情也不错,三皇子这才将安远侯家当亲外家走动。」
听得安远侯跟皇家都有这般联系,小绿的眼神更亮了,安远侯四少爷是三皇子的表兄弟,却对自家姑爷这般青眼相待,自家姑爷若能因此结识三皇子,日後岂不是一步登天?
这般想着,小绿便问了出来,「那咱们姑爷会不会因为安远侯四少爷的关系,从而也见一见三皇子……」
大牛的表情不必多提,苏婉却是眼神一闪,脑子里犹如惊雷闪过,安远侯!三皇子!
她之前竟然没想起来!三皇子不就是之後继位的楚仁宗吗?
用「虎躯一震」来形容苏婉此刻的心情,其实是非常恰当的,她说之前为何觉得那安远侯听着耳熟,不仅是耳熟,根本就是如雷贯耳好吗——她演的那部戏都出现了安远侯这个角色,因为没跟她有对手戏,她便没有关注,可是国舅爷的名头她还是记得的!
想到这里,苏婉忽然皱起了眉,安远侯之所以会成为国舅,便是因为三皇子萧瑱继位後,尊母妃为皇太后,其外家自然一跃而成皇亲国戚。
可如今萧瑱竟然只是曾顺妃的养子,连外人都知晓,可见曾顺妃养萧瑱的时候皇家玉牒并没有改过来,如此一来,非亲生母妃,萧瑱登基後也只能封其为太妃,尊为皇太后却是於礼不合。
楚仁宗一生功绩令人传唱,如何会做这般不符礼节之事?难道当真是将曾顺妃视若亲母?
苏婉只觉得脑子一头雾水,越发看不清未来的发展。